此刻,当你无意中看到,我身体一切尚可能插得进管子的部位插满了管子,且被一条散发着浓烈来苏味的白布单覆盖着,任由几个年轻的护士小姐用担架车顺着狭窄的走廊一直推到尽头。你一定不会以为这是我。这怎么会是我哪?
仰躺在狭窄的手术床上,脸的上方,无影灯玄妙的亮光让我轻易地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月亮。意识还算清醒,麻木感由头顶开始缓慢地往脚下走,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无风无浪的河面上顺流而下。我想,这种感觉真好!此刻,我一定是醉了,醉在了那个星月迷离的夜晚,醉在了那个叫茜的女孩怀里。
果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醉了,开始吧!
全部的过程是一瞬间?是一天?还是一年?谁搞得清!
……
知觉和记忆慢慢恢复的时候,茜的身影也慢慢地回到了我的脑海。她在哪?……她在哪……?
护士小姐白净的脸在面前晃动,隐约听见极轻极细柔的声音透过她脸上的口罩传来:她在隔壁,在抢救……
现实的焦虑感在脑海里稍纵即逝,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又慢慢的溜进嘴里。
我奇怪,此刻我竟然还可以品味出它那些许咸涩的味道。
……
高速路穿山隧道内,两侧杏黄色的壁灯紧贴着洞壁串成一条耀眼的白线,一闪一闪在车身两侧以极快的速度闪过。
隧道内昏黄而空洞,路面笔直地在车前向前方无限延伸。
茜探身将一片光碟插进CD,灵云的《永恒》刹时溢满车厢。茜眯着眼,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地附和着。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又仿佛想证实什么,扭头问:“听过这首曲子吗?”不等回答,又自顾自地嘀咕出一串英语。
而后得意地接着说:“我从未停泊在任何地方,我是树间的灵云,我是星夜下的流风,你会不会一直等我,直到永远……”
茜目光直视我,郑重地问:“你会等我吗?直到永远!”
……
茜的身体水一样柔柔地漫上来,温润的双唇在我的脸颊嘬出颤栗,灼热的痛感伴着切肤的快意直贯心底……
现在回想起那时在隧道中的事情,记忆里,仿佛就是我生命中一次永恒的寻找和长久的穿越!
接下来,轿车冲出孔洞般隧道口的时候,远处方方正正的集装箱的厢板,瞬时变的高大,犹如猛兽般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轰然巨响盖过了茜的惊叫……
……
那是什么?雪白的墙壁上,一粒暗红色的痕迹。是我曾经送给茜的玫瑰吗?是茜那时印在我脸颊上的一抹唇红吗?还是……?
对了,对了!想起来了!那是若干年前的一个冬夜里初次与你交流的眼神,一定是!
那是多么让人想入非非的夜晚啊!咖啡的味道在口角尚留余香,依稀记得当时我在吸烟,无意间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后来我戏之为“媚狐”的女孩——茜。透过香烟的渺渺烟雾望过去,眼光被她泛着光泽的脸孔牢牢吸住,再也不肯移开。独坐在暗处的你,美的令人动容,淡淡灯影里,你的眉眼细长拖延,周身弥漫着流浪云游的气质让我无法抵抗。
那天,我认识了你,并知道你叫——茜。
茜说:“音乐和爱情是我一生的永恒。”
又调皮地问:“你的永恒是什么?”
我说:“兴许是对你的爱?”
茜认真地问:“那干嘛又是兴许呀?”
我说:“给我时间,让我好好的了解你……”
和茜一起的时光总是浪漫而澎湃,我们常默默无语坐在一起,守着冬夜的那份宁静和恬淡,或相拥执手,在绵雪晶莹的郊外踩出串串并行的足迹,茜清脆的“咯咯”的笑声与坠落的雪花一起在冬夜里起舞。
那是午夜,茜背对着我缓缓让粉色的蕾丝内衣自身上脱落……为你披上我宽大的浴衣时拥你入怀,我知道,我们要一起度过人生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了……
我惊奇于你的从容,惊奇于你的圣洁,你周身焕发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圣洁的灵光,生命的力量在思绪的过程中蓬勃而奔放。你眼里,充满了惊愕而又忽明忽暗的光芒。在我进入你身体的那一刻,方醒悟,我半生积蓄起的热能和感动在一瞬间植入了我久久渴望的沃土,并注定在某一处滋生出连绵蜿蜒的牢固的根须。
从那时开始,我坚信,我的灵魂与我的肉体一道,即将成为一棵枝叶繁茂、果实累累的参天大树了……
我久久盯着墙上的那块斑痕,我的万千遐想及无数次的等待一哄而上,仿佛簇拥着一件寻找了一个世纪的珍宝,又像成群的蚂蚁狂热地抬着一根稻草在路上奔跑……
这样的意象如何在这里?那它又是如何变成看似落败的玫瑰哪?
我真的搞不清那意味着什么,我试图站起来看个仔细,但我就是真的站起来近前仔细瞧过,它又会是什么哪?十有八九我也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世间的一切,一但发生或存在,就是即定的事实,不可更改。
天啊!生命是多么神奇!
这到底是什么把戏?它在暝瞑中怂恿我采取行动,以便让我尽快结束那些令我兴奋或痛苦的奢望和思想。
我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像在漆黑的大海中抓住一块救命的木头,我尽量去体会一种令人心满意足的现实感。
凌晨从噩梦中惊醒,慌慌开灯,静静地躺着,让眼睛慢慢适应周围的世界。它将证明,除了自身之外,还的确存在着其他的事物。
我努力在倾听?还是在寻找?
哦!在那!在那!在那……我终于看到了!
走廊上,晨曦里的第一缕阳光穿越寂寥的尘埃,一团白光悄然无声地在距我不足四五米远、尚虚掩着的门外轻轻滑过……
天,终于在焦虑的期待中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