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同样达到高潮,用手叫手淫,用文字叫调情。除了那些凭借着文字妄图一步登天进入文坛安身立命的文坛情结深重的人之外,对文字的依恋,恐怕更多是来自文字本身。用文字来调情,从吾兄老孔及老孟以来,无不浸淫其中——中国文字多么丰富,只处于水深火热中还不够,一定要把程度提升为“淫”。三人行,必有一淫者焉。
男人要学会拒绝手淫,却不要拒绝调情。言语的魅力,可以让多少人迷途而知返,像星星点灯让迷失的小羔羊,找到来时的路。
对文字的迷恋,是对自己最高禀性的修复。上帝抽了父亲的一根肋骨,于是才有了父亲找母亲,于是有了自己的上半生。可是人活着不都是为了下半生,还有下半身。其实下半身并没有错,那些只晓得用下半身当脑子使的人,才是最高级的动物,而不是动物中最高级的人类。反其道行之,用脑子行使下半身权利的时候,文字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比如,木子美说“你跟我上床,你能坚持多久我就给你多长的采访时间”;安妮宝贝会写这个女子身着棉布裙子,头发海藻般的细密,黑色的眸子轻盈地烫着对方的急切;在劳伦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女主人康妮无意中窥见看林员梅勒士野外沐浴,小说借女性之眼,这样看待男性身体:“And the keeper,his thin ,white body,like a lonely pistil of an invisible flower(那看林员,他瘦,白的身子,宛如昙花孤零零的花蕊)”;张爱玲对性爱的描写纯粹是简·奥斯丁式的爱情游戏,而非玛格丽特·杜拉斯式的肉体迷宫。比如对于肉身,《封锁》中给予了最完美的注解:陌生男女邂逅电车,男人搭讪女人,小说出现女对男的偷看:“她又看了他一眼。太阳光红红地晒穿他鼻尖下的软骨。他搁在报纸包上的那只手,从袖口里出来,黄色的,敏感的——一个真的人!不很诚实,也不很聪明,但是一个真的人!她突然觉得炽热,快乐。”轻盈之间,冷静高潮。
文字一方面被玩弄,一方面,又玩弄了所有阅读者,浸淫其间,吾兄老孔三个月不知肉身味。比较之下,下边这篇文字玩弄的功夫又略胜一筹,名字叫《恋爱的犀牛》:
“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
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光,
所有的物体都失去重量,
我已走到所有路的尽头。
人在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人在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叹息,
人在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喊叫,
人在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飞翔。
……”
你知道这是描述什么吗?标题于是成了点睛之笔——《做爱》。
同样引用自该剧的台词,简直值得大背特背,都是经典呀:
“忘掉他,忘掉他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他就可以不必再痛苦。忘掉他,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东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飞,像落叶忘掉风,像图拉忘掉母犀牛。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他……”我可以忘记一切,却无法忘记这些堆砌却深沉,浮华却震撼,感性却明晰,残忍却坚定的方块字。我可以一万遍地阅读,朗诵,哪怕忘记肉身的缠绵悱恻。
文字的缱绻,就像我看到一位在白色眼球深处越发的黑色的女性的眸子而会紧张,会激动,会忏悔一样,我喜欢那种水灵灵的不胜凉风的娇羞的脆弱。如果我的文字足够宽慰我空虚的心灵,那么,这种自慰,在我心里,足够一个绝世的美女,让我达到心灵的高潮;当然,我不拒绝和后者一起达到肉身的高潮。
文字挺滥交的。打从它妈的肚子生下来开始,一直承担了太多的暧昧。唱的歌,说的话,无一例外的和文字发生着各种关系。而也确实因为文字,因为文字的调情,我们才找到了原来自己真的很需要暧昧的心境。不经意间,达到冷静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