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笔：苏丽

 

受访人：芒芒，女，25岁

 

题记

 

贫穷，往往成为一种悲哀的开始。

 

命运弄人，当你用身体做为交换条件抓住了看似光鲜的一切，你却把自己掉进了悲哀的陷阱。

 

我知道我要付出代价

 

爸爸去世那年，我正在读大三。作为农民，他虽然不能给我很好的生活，但起码我能安安稳稳地像其他同学那样正常地读书、学习。可是病魔却袭上了尚且年轻的爸爸的身体，面对病魔，我们是多么无能为力啊。在经济与病魔的双重折磨下，爸爸最后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操办完爸爸简朴的丧事，家里已分文皆无。 

 

那一夜，我的泪一直在流，为了离我们而去的爸爸，也为了母亲，和我。在农村，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爸爸，妈妈靠什么支撑这个家？身为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她只会去那几亩地里干那挣不了多少钱的农活，然后做饭，照顾老人，这是她生活的全部。可是妈妈依然坚定地说，一定要供我读完大学。

 

我安慰妈妈说我自己会挣钱，城市里机会多，让她不要太劳累，就匆匆登上了返校的车。 

 

回到学校，我才知道，一个20岁的女孩这时必须面对每年5000多元的学费，还有自己的生活费。我选择了勤工俭学。但是勤工俭学的钱只能维持我的伙食费，学费好像天文数字一样遥不可及。于是，我又在晚上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天晚上两个小时，14块钱。

 

那是一段好难的日子，干活、当家教占去了我很多时间，我每天都吃不太饱，也睡不够，艰难地维持着我的学业。晚上躺在床上我总会有想流泪的感觉，我就安慰自己坚持，再坚持，还有两年就熬过来了，我就可以有好的生活了。就是这样，我的学习也一直很好，一直撑到要读大四，我还欠学校1000元学费，可我的身体却已差得不行，常常晕倒，医生说是营养差造成的低血糖。同学和老师都劝我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辅导员见我太累想发动学校给我捐款，我拒绝了，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施舍对象，那样我无法安心，我说我可以靠自己来交学费。

大四第一学期，身体已经糟糕透顶，不得已我辞去了家教的工作。虽然轻松了，可我心里却愁得要命，因为我已经欠了一学期的学费，而新学年的学费我还一点着落都没有。

 

生活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愁眉苦脸的，同学们看我难受，便想着法逗我开心。那个周末，几个家境好的同学，硬拉着我去酒吧喝酒。同学们都很活跃，在一起热烈地聊着闹着，我却感觉离她们的世界好远，好孤单。我躲开她们，在一个暗暗的角落里，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心事再一次袭上心头，我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等我抬起头时，迎面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笑脸。他就坐在我对面，微笑着注视着我，我诧异于他的表情，刚想质问他，他却先自我介绍了，他说他是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但是在这样的场所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他愿做一名忠实的听众。

 

那时的感觉，像荒漠里长出了一根稻草，我急于要抓住。我讲了自己的所有，我的痛，我的失落和孤寂，我的无路可走，我哭着，他一直静静地听着，一直微笑着。

 

或许，这样的时候，选择这样的倾诉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吧。他不置可否，不做评介，只是那么静静地微笑着看着我，直到看的我的眼泪不再，看得我不好意思起来。他终于说话了：“我愿意帮助你，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做我的情人，我可以帮你读完大学，并且满足你的任何要求。”我很诧异、震惊、屈辱……我心里骂着流氓，愤然将酒杯里的酒泼在了他的脸上。

 

没想他却大声笑了，什么也没说。我离开了酒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学校，只是觉得头痛得要命，屈辱和痛楚压着心，泪如雨下。

 

酒吧里，我的同学们还在喧闹吧，可是我，好无助啊……

 

就这样又熬了几天，我觉得自己已疲惫不堪，无力支撑。有一天校领导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一脚踏进去，迎面却看到他在那里坐着。领导说，他是某某广告公司的高总经理，已经把你的学费全部交了，他自愿帮助我们学校的贫困生，你要好好感谢他……

 

走在林荫道上，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他这样做是要我付出代价的。

做了别人婚姻的影子

 

前几天家里来电话说母亲得了乳腺癌，要住院动手术，母亲因为没有钱而不肯接受治疗。已经失去父亲，如果再失去母亲……我被生活折磨得快奄奄一息了。

 

他说给我两天时间思考，我母亲治病的钱他马上会寄过去。

 

我觉得我是那么无助，那么疲惫，想到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不用再为钱奔波，不用再看这样那样的冷眼，我最终答应了……

 

就这样，我用我一个女孩的一切，换来了我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妈妈治病的钱……一下子轻松了，心却越来越沉。

 

那之后，我成了他的周末情人，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就会跟他到宾馆，星期一早晨我再回到学校。

 

开始的时候，那一切对于我而言，没有丝毫快乐，想自己用这样的条件被这样的男人占有，心里就总会很难受，甚至恶心得要吐。但是为了我的未来，为了生活，我还是每次忍受着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的发泄……同时我每月还会得到5000元钱。想想自己，等同于金丝雀了，一切恍若隔世，有时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成这样的角色。

 

一年后，我该毕业了，他又帮我联系导师让我考研究生，于是，我又顺利地开始了我的研究生之路。

 

他说他爱上我了，让我永远不要离开他，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说实话，时间这个东西真的很怪，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好，我也有点离不开他和他的身体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从最初的被动变成了我对他的主动……

就这样堕落，沉沦在他的身体里，他为我安排的生活里……我安慰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报答他，我会适可而止。可是，他又的确对我太好了，他宠我心疼我，不强迫我，小心翼翼地伺候我，他出差回来，第一个看的人肯定是我；他在外应酬，也会早早地推掉回来陪我。我逃不开他对我的好了。

 

女人就是这样吧，在身体交换后，感情不由自主就孳生了。

 

就这样，又是三年，研究生也要毕业了。身边总时时有男生追求，可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因为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我很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正常的感情。

 

他帮我安排了工作，我已经不用再靠他就可以养活我和我母亲了。可是，我仍不能和他分手，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给我的。

 

但是我是多么想拥有自己的生活啊，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别人婚姻外的影子，不清不白，而即使是这样的影子，终究也不会长久，我明白，等我的容颜逝去，等待我的是一无所有。

 

好想结束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生活，好想跟他说明白，但我现在讲，却是落下个忘恩负义的罪名，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还债……

 

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后记

 

许多时候，人无从选择。这样说，不是为芒芒开脱。

 

价值观悄然改变着一个社会的行为，金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人在命运面前便失去了方向。我想说的是，芒芒的问题，是她一个人的悲哀，更是一个群体的悲哀。

 

金钱让欲望膨胀，交换双方的条件变得光怪陆离，高总们举手之下，成就了一个研究生，却埋葬了一个女人。

 

面对这样的芒芒，指责却显得很苍白，当生活重压在一个弱小的肩膀，如何担当，如何承受，需要思索，而尚存正义的人们，也许真的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