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抓紧发育

联欢结束，就是元旦放假。我和吕品、武超两个死党在元旦前设想好的出游计划，到了元旦这一天，都成了一堆泡沫。
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这个今天到三姨娘家去吃饭，那个明天到七公八公家去拜访，根本没有时间来聚拢。
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只好能用三个词来形容：大吃、大睡、大赶作业。
前两者，受到了老妈严厉的训斥：“何吖卣啊，你再这样吃下去，又要呕吐的，早晚还要变成一只肉粽！”
老妈总是这样不厌其烦地激将我，可我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人生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何必看着眼前的美食，而强忍着口水，转过头去呢？
折磨自己，像我这种全世界第一惜命之人是怎么也干不出来的。
老妈实在不忍心见我向肥胖的山崖上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就转身飞出了一道禁买令，道：“今后，不准再到超市买膨化食品，一旦被查，株连并罚，一个月不给零钱，重者格杀勿论！”
尽管如此，老爸还是私下里偷偷给我买零食，我真是感动得眼泪鼻涕横流。
经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做作业时把门关上，这样老妈根本猜不透我在里面搞什么鬼名堂。当然，老妈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她猛地杀进来搞突然袭击检查时，我就顺手将零食投进桌底下故意开着大口的书包里，你说我是不是很天才呢？
放假的第二天，老爸从乐购超市买回一台称体重的称。
他先上去一称，55公斤。老爸要我称，我不肯，说：“体重是个人隐私，何况……我太重了。”
老爸逼我上去，我就像上刀山一样上去了，数盘飞快一转，我看了大吃一惊，自己也惊讶死了，怎么会这么重？老爸幸灾乐祸地大笑。我哀声说：“天哪，我这么重，怎么办？”
脚一转，不小心踩在数盘外的有机玻璃上，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我移开脚一看，上面出现了一条裂纹。
爸爸叫我赶快拿去换，他对我说，可以说是原来就裂了，买的时候没有注意看。
我自认倒霉，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拿起称就走出家门。
超市服务台前人山人海，有的要托运东西，有的要用积累点数来换礼物，我站了好半天，才找了个机会对服务台里的小姐说：“阿姨，这称裂了，换一只。”
她接过看了看，说：“这么明显的裂纹，买的时候怎么没注意？”我的心砰砰直跳，小声装傻：“不知道呀，可能……没注意。”
幸好她没再说什么，让我上楼再买一只，回来的时候再把钱退给我。
就这样，我换来了新称，回到家，爸爸把称调准，我一称，居然还是那么重！失望！
我不甘心，趁爸爸不注意，把指针拨到很后面，直到拨不动为止。再上去一称，哈，我只有4公斤重了！
我赶忙叫爸爸来看，下来时我听到了弹簧啪地一响，脱钩了！我呆住了，再上去称，一转也不转了。
爸爸指着我说：“你呀你呀，本事真大！怎么样都能被你弄坏！”我说：“反正这次我不去换了。”
爸爸没理我，蹲下去，调了一会，说只要是玩具一样的东西，他都能修好，谁让他是玩具厂厂长呢！
终于，他修好了，我站上去再看，还是那么重。
我想，肉长在身上，不管怎么作弊都是瘦不下来，看来，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减肥了。口福没有了，也是人生一大痛苦啊！呜呜呜哇——
假日的后一天，一大早，我老爸老妈要逼我去装钢牙。
钢牙是一个既不美观又不便宜、我又不想装、可为了将来的美观我又不得不戴的东西。我的牙齿是很不规则的，下面一颗没掉，比较完整，上面掉了一颗，其对应位置长出了一颗长长的牙，医生早就说要拔牙，还要装上钢牙箍才行，我听了恐惧，因为要拔牙，因为要很难过地戴它几年，让人受不了！还有，带上牙箍以后，每个月要到医院去一次，医生要对那东西修理一下，然后又戴上，并且过一段，医生还会对你说：“恭喜你，下面又要戴牙箍了。”
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医院，不过我很高兴，因为看牙的那里人满为患，我们挤不进去，我们改变了计划，逛到湖滨去吹风去了。
晚上，我和老妈先回家，我在做作业。
我老爸在11点左右才单溜回来，我听到楼梯上重重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他，他手里捧着一只大箱子，我不晓得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冲出去，说：“老爸，我帮你拿。”
爸爸并没有把手放掉，轻轻地把大箱子往地上放。
老妈说：“到哪里去了？做贼去了？”
我“哎哟”一声叫，说：“怎么这么重啊？”我终于打开了箱子，一看，原来是一箱子鸡蛋，有稍微圆一点的，也有稍微长一点的，颜色各异，一个个像莲子一样待在莲蓬里。
“我们家可以开鸡蛋店了，”我说，“爸，你买这么多鸡蛋回来干什么呀？去卖呀？”
“当然是吃了。”
“有这么多鸡蛋，吃得完嘛？我不喜欢吃鸡蛋。”
“这是正宗的本鸡蛋，很有营养的，每天一个，对你身体很好的。”
“可我不喜欢吃！”
我数了一箱子鸡蛋，一共有180只，共四层。
老爸说：“是我辛辛苦苦亲自生的，你还不吃？”
我大笑，说：“哈哈哈哈哈，那我吃，我吃。”

上学以后，有一天课间时间，张如果老师忽然对走廊里的我说：“来，何吖卣，来和我聊天。”
“呵呵呵呵，聊什么？”我一下跑过去。
“随便聊什么，我们大人比较无聊，只想和小孩子在一起。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我说：“无聊死了。”
这时，邻班的班主任、也就是教我们班自然的周老师说：“何吖卣，你可知道，前一段你们张老师为了你，专程从千里外赶回来，牺牲了一场全国性的重要会议！下一次不要再不懂事了！”
我听了，眨巴着眼睛，不懂。我真的听不懂。周老师又说：“就是上次你和时老师吵架的那次，那几天张老师天天打电话回来问你的情绪怎样，后来干脆就回来了。”
我看了张老师一眼，更加觉得今天和他聊天聊不起来了。
张老师说：“不说这些。在外面开会很无聊，我很想了解何吖卣，我非常喜欢何吖卣，何吖卣，你不觉得我在说假话吧？”
我不相信地摇摇头，但嘴上却笑着。
“你却不给我面子。何吖卣，你总共有多少次不给我面子了？”
我笑着说：“我很给你面子了！”
“那你说说，你给了我多少面子？”
“军训的时候，你要我回来讨书，我就回来讨书，这是一次；你要我给你批随笔，我就给你批随笔，这是二次、三次、四次，至少四次！还有一次你要我给你捶背，我也给你捶了八下；还有，每一次我都得到了‘班级学习英雄’，这也是给你争光，给你面子，是不是？……”
“何吖卣，你非常聪明。告诉我，一个人要聪明，是不是就一定要有点坏？”
“我不知道。”
“坏男孩坏女孩现在特别时尚，特别走俏，何吖卣，你是不是有点欣赏坏孩子？”
“我就这样，我就想像我这样。”
“你想过改变自己吗？”
“想过。”
“保持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那我就不改变自己。……啊，不！”
“脾气坏跟品性坏是两码事，可如果你要改变自己的性格，要有思想准备，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他说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谈话比较的无聊。

有一段我发现尤其很喜欢夏天清。
夏天清天天耍酷装大美男，天天买东西给尤其吃，这件事情在班上有很大的影响。后来，尤其的妈妈，一个小学教师，凭着她超人的职业嗅觉侦察并发现了此事。
尤其为了不耽误学业，只好和夏天清作罢。
分手的次日，吕品问：“尤其，分手了？”
尤其白他一眼，说：“牵手都没有牵过，怎么分手？”
如今我们女生都以为自己很有文化，总爱说有哲理的话，弄得大家一个个都像一个大文豪。
吕品凑近了尤其说：“这么说，我又有机会了？”
尤其冷冷地说了四个字：“抓紧发育！”
事情虽然结束了，但夏天清和尤其两个还坐在一起。
当我们都谈论他和尤其的事时，夏天清非常兴奋，他高兴地说：“都是出在打电话上！如果我不一夜打八个电话的话，尤其妈妈就发现不了了！”
我说：“夏天清，你打了那么多的骚扰电话？”
夏天清像一只乌鸦一样在高叫，说：“你哪里晓得，有一种感觉，叫难以言表！”
尤其听了夏天清的话，头缩着怪笑了一下。
吕品又开始诚恳地批评尤其，说：“尤其，你得想好，你最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这个角色好当吗？我说不好。好扮演吗？我说太难。你要清楚一些！我劝你还是远离夏天清，他有什么好的，你看我……”
尤其当即变成疯婆，用杭州话耍泼说：“吐！你这个人么这么矮，个子么这么小，废话么又这么多，还披着一件黑色休闲服，走路还不忘甩一下头发，恶！”
吕品落败而归，到了我这里。
我也瞧不起他，说：“你这样的人，还这么花心！”
吕品捋起袖子，露出半钱肉的肱二头肌，说：“不管怎么样，我总比夏天清优秀吧。他为了向人家求爱，为博得同情，说自己爸妈离婚了，说自己是单亲孩子，让小学六年级的女生好感动。”
夏天清说：“吕品，我要把你油炸了！”
我说：“夏天清是情感超前发育的动物，而你是情感超后发育的迟钝动物。”

某日，封芸和我走在路上，突然后面冒出了夏天清，紧跟在后，并且想尽办法和我们搭话。
“你们带钱了吗？”夏天清问。
“没带半分钱！”我说。
“今天作业很多呀！”夏天清说。
“的确很多，”封芸说。
“你们看见季节了吗？”夏天清问。
我正想说没有，封芸却用手堵住了我的嘴，急忙说：“看见了。”
“在哪儿？”
“在学校边上的小店里买东西！”
夏天清听完，转身去找季节。
我怀疑地问封芸：“你真的看见季节了吗？我们一道走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封芸说：“我当然没看见，要是说没看见，他还不跟着我们跟到死？”
接着，我们开始谈论夏天清同志。
他已经走远了，现在谈论他比较安全。
封芸说：“上一次班会课上的精彩绝伦的表演，已经使他有了一个“狡辩狂”的称号，此人还是个面子狂、好动狂和学习低能儿。”
我说：“他有时过于激动、显得害羞难为情时，会随口说出一句千岛湖家乡话来。数学黄老师让他站起来讲几何题时，原本是∠1＝∠2，夏天清说出∠1＝∠饿。上英语课，包老师叫他朗读课文，起先他还敢读，但他的发音都是颤音或者是变调的。他可能也发现自己发音不准，每次都轻轻地读，你晓得吗？不过，他越是轻读，我们越是听得认真。这个人，简直是一点也不爱学习。你还记得吗？有一天包老师问他英语，他站起来，一无所答。过半天，我们都淌汗了。包老师紧逼不放，那时，他用千岛湖话小声对包老师说：不能告诉你的！把我们的肚子都笑得痛死了。……不过，不说他了，说这个人，是很没劲的！”
封芸说：“不过，我们三年要和他在一起，也许一生都忘不了他。你还知道不？老师不在时，他总有激情表演，有一次他说，好，今天全校老师都开会去了，我们要武装占领学校！……他也算是一个人才，他喊出的那句话，差不多都成名言了：59分犯罪，61分浪费！”
我说：“我不理解，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凭他的花言巧语和几颗豆豆糖，竟然让尤其心旌摇荡，半个月不知肉味，我真不知道尤其是什么级别的女生，段位真的是很低啊！我何吖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看穿夏天清了，圣诞节前他要我送他贺卡，我没理他！我说三年后送。”
封芸说：“那么你看穿我们班的魏温州了吗？”
我赶忙说：“莫，莫，莫！休，休，休！千万不要和我说他！我一点也不认识他！”
坐在我们班最后的大男生魏温州，我从不认识他。他也从不交随笔。不过，有一次张老师要他认真写出一篇随笔，他写好了，那是我看到的他的唯一的一篇随笔，让我大开眼界。
那篇东西叫做《我的一次游戏》，我把原文照录下来（为了你能读懂，我改了必须改动的错误18处）：
打开电恼，在打开我的电恼，C盘，帝國时代，我移动书标，选着国家，游戏开始，我把书标移了一下，把全部的工人都括了起来，叫他们去砍树，同时在旁边造了一个木材海，训速很快，马上就有100敦的木材，有了木材我马上下了名令叫他们去造房子，同时也造了一个兵房，马上升级，到了第二级，我连造了200个工人去坎木头，又连地造房子。国里的一国动了第一笔，叫了十个骑士跑到了边上，连着又来了一个国家的骑士，当然我有点怕了，就造了20个箭塔在旁边，又造了10个骑士保护家圆。很快又升级到第三级，来攻我的国家也增多了，你看，又有三个国家的骑士在旁边转来转去，户视单单地看着我们国家，最后一个国家的骑士来了，它帮我消去了眼前的敌人，又来了一群这个国家的骑人，我有点不不在吹，可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他们的骑士拉了一下马，马长叫了一声向我国的领土冲来，他们的骑士在手里舞着剑，左手有个dan dueng，胸神恶杀¤地飞奔过来，同是那本是平静的马也显得非常可怕，在我没有防备之下给我一个下马威，我也不干是弱，狂狠地把工人杀了一大半，造出了一群骑士跟他们pin命。
当天看完随笔后，回到班上，我赶快问谁是魏温州，虽然我以前当过副班长，但这个重要人物我还一直不认得。
赵西泠冷冷地对我说：“老魏你都不认识？我们叫他魏大爷。此儿子乃温州人氏，出自豪富之家，皮夹里都是美元，现在正在WC里练鼻子也！”
过一会，一个人扛着一桶虎跑泉牌的纯净水来了。赵西泠说：“来也。”
我傻楞楞地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我心目中的偶像谢霆锋一样。
我说：“你就是魏温州？”
魏温州面朝下俯视地对我说了一句我八辈子也听不懂的话：“窝窝窝我……”
我定定地看了他十秒钟，说声“幸会幸会”。
我生怕他说出一口英语来，因为赵西泠说他是个只花美元的老倌。我紧张地退回到座位上后，心口蓬蓬地跳着对后面的吕品说：“魏温州会说汉语吗？”
吕品说：“没研究过。”
“他刚才说了一句话，我一点也听不懂哎！他的随笔我还能看懂一点。”
吕品正在码无聊的俄罗斯方块，他对我说：“那你就继续努力学习吧。”
我又跑到魏温州面前去。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动，回头看后面没人，迅速地往教室后面的空地上吐了一口痰。
我也不嫌脏，就说：“你刚才说的话我一点也没有听懂，你说的是什么？”
他看了我好半天，然后，他突然用生硬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大吼：“我——不会——普通话——的！你滚！”
我奇怪死了，走去，对死人吕品说：“魏温州刚才说了一句普通话，你听见了吗？”
“我没有听见，你滚！”
我差不多要一口血吐出来！噢！没有人理睬我，那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就是我第一次认识魏温州。
可现在封芸居然又提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