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振奋人心的男老师

我们班主任张如果经常出去开什么会，这对我们绝对是利好消息。我和吕品、武超三人行动小组偷偷去侦察过他的课表，摸过他的出行规律。这样，我们就能放心大胆地干自己想干的事了，包括上别的老师课时。踩点完了以后，我们会额手称庆，举杯同饮。
三年中，只要把张如果搞定，什么都好办了！
可是，一天，我们班来了个实习男教师，姓时，喜欢足球。他场上作风硬朗，没过多盘带，一下就当了我们众小喽罗的头，特别是男生。
他是北方人，敢说敢做，上课叱咤有声，椒盐炒野核桃，劈劈啪啪响，风格鲜明。一时间，我们竟然都跟在他后面哭、笑、颠倒。
他也天天和我们在一起。任何一个新来的人我都喜欢，任何一张让我看了十遍以后的脸，我都讨厌。
时老师上课效率很高，每当他在课堂上提问一个问题后，年轻的他就按捺不住性子，伸着头，急着寻找回答的人，迫不及待，引得我们眼睛滴溜溜跟着他转，忍俊不禁。
还没过三秒钟，他就朝着全班大吼：“好了没有？好了没有？都半个世纪了！”
然后，他也不等同学回答，又过一秒钟，他就自己开始回答。
哦，我感觉奇妙极了，他真的很生猛耶！他回答以后，说我们：“我看你们都是木头！不开窍！”
他其实很宽容，责备人也不严厉。他说出了刚才的话后仅一秒钟，又大叫：“懂了吗？懂了吗？懂了吗？”
头像摇头电风扇一样，问所有的人。
在他的大声咋唬下，我们全班所有同学没有一个人敢说不懂，都说懂了，可眼光里却有些迷离。
他忽然极其幽默，跳起来，用北方话得意地说：“谁说不懂，谁说不懂我抽他耳光子！”没有一个人敢应声。那时，时老师满意地说：“哎，这就对了。不可能不懂！不准不懂！不许说不懂！我这样讲解，你肯定懂！”
有一天，他问我：“何吖卣，你懂了没？”
我当然懂，我笑着站起来说：“感谢上帝，我懂了。”
他反应极快地说：“你可不许糟蹋上帝！你可以说感谢老爸或者感谢魔棒、感谢橡皮。”
感谢橡皮？
这是一句不错的话！感谢橡皮，凭他的热情，我们都比别班的人懂得多，凭他那大声咋呼、连吓带哄，跟放冲天炮似的，还不把所有不懂的都给吓懂了？不过，反过来，有些懂的也给他吓糊涂了，不过这算是特例。
一天，吕品从男厕所里出来，迅速跑到班上来通报情况，神秘兮兮地说：“时老师在上厕所！”
没想到，那消息竟是那么地振奋人心。
一时间，班上男生都借故涌向男厕所，引得我们女生也跟风，不晓得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在男厕所外驻足。
厕所内部，初一（3）班男生把时老师围成一个半圆，一起看时老师在“用功”。时老师手上拿着一张文汇报，正在拼命地挤压自己的肠胃。
所有的同学都围在一起，为时老师加油，手还比划着，嘴里都喝彩，全身用力喊“时老师，加油！时老师，加油！”
我们在外面听得非常有节奏。
时老师在里面大叫：“你们干什么呢你们？都给我出去！”
调皮鬼夏天清说：“我们来看时老师拉大便。”
时老师说：“回头上课的时候我再收拾你！”
一听到这个，大家“哗”地一下都跑光了。最可怜的还是我们后面的女生，又跟到了班上，一直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时老师让我们女生兴奋了一下。我们私下里都说，中学里遇到一个像张如果这么大年纪的班主任，真没劲。亓亓最受鼓舞了，她扮演了柔情的小女生，整天去煽惑血气方刚的时老师。
亓亓是我小学时的同学，我们班平时就她最嗲了。
有一天是几号啊，反正不正常透顶了，前天刚有寒流经过杭州上空，天有点冷，办公室里人多，暖和是暖和，但闹哄哄的。
上课铃声响了，还有很多人在围着时老师聊天。后来，张如果大叫了一声，说：“上课铃声都响了，你们有没有反应？”一下子人都走了。
我那天因为胃疼，早晨又不晓得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街头早点，在班上呕吐了。张老师要我在办公室里休息，我就在那里装睡。
除了我外，还剩下三人，一个是张如果，一个是时老师，还有一个就是柔情女生亓亓。
时老师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塑料杯，递给亓亓，又从他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颗伟大的感冒药，关切地说道：“我看你是一定要吃一颗感冒药的，听我的话好了。好了，这个就是。你在饮水机里放一点水，要不要我给你倒？……噢，好吧，吃吧。”
亓亓倒了水，顺手把张如果身后的椅子拖了过去，紧挨着就坐在了时老师的身边。
她开始伶牙俐齿地说话了，道：“好吧，那就听你的，我投降我投降。都怪我，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下雨，受了一点寒，不过我妈更惨，她的感冒是重量级的，重量级的感冒！可现在她每天还要上成人高校，晚上都要去的！我这几天就是不对劲，其实……我也不是感冒，只是受了点寒，正好我的……那个也来了。”
时老师说：“那你就听话一点，什么就都好了。”
亓亓道：“听你的，我已经投降了，不是吗？其实……我并不是感冒。……哦，好，我吞下去了，你看。……好好吃哦，一点感觉也没有！时老师，你不介意我把这么多的纯净水倒掉吧，要是我在班上倒班上的纯净水，你肯定要骂我的。现在我感冒了，别人喝了是要传染的，我就浪费一点了好不好？”
时老师大度地说：“好吧。”
亓亓就把水倒了，把杯子扔在垃圾桶里，她这个大屁股从我身边经过时还朝我看了一眼。
我低头朝下，从她的步伐上我看出来了她正在扭屁股。
亓亓走回去，准备坐到她给自己安排好的那张椅子上去。
就在那时，她发现了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动物——大叫者张如果。
张如果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亓亓。亓亓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平静了下来，把开始弯曲下去的臀部又直起来，站着。
亓亓说：“张……张老师您没去上课啊？”
张如果有点讽刺地说：“我留下来照顾你们两个病号。”
亓亓的脸一准红了，又白了，她八面玲珑，轻描淡写地和时老师道别，说：“哎，我身上没力。……不过，坐着也坐累了，天天坐着，我还是去上课吧。”
然后，她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把椅子给张如果老师拖过去，并准备说一声谢谢。张如果赶忙把运到一半路程的椅子接过去，说：“哎哟，小心身体，亓亓！好好保养着，好好保养着！”
这时，亓亓才和张老师、时老师拜拜，走了。那时上课已经十三分钟了。
亓亓走后，张如果对时老师说：“要警惕啊！小时！”
我赶忙跑到女厕所里，因为我的新的一轮呕吐像美国人对伊拉克的轰炸一样，又要开始了！

下午，在走廊里，亓亓小声地对我说：“张如果真坏，我生病了，他还嘲讽我，要是以后由小时老师来当我们的班主任就好了。”她的眼睛不时地朝办公室门口了望。
正好时老师来了，亓亓对他撒娇说：“我恨死张如果了，我感冒了，在你那里喝一点水，这有什么？他一点人道主义都没有，我恨他我恨他，我明天要跟他过不去的！”
时老师笑着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过不去，你和他过不去，他就要和我过不去，那么，你也就是和我过不去。”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提醒你，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过不去。他是我的指导老师。”
亓亓立即对时老师大拍马屁，道：“但大家都知道你和我们同学最接近，你工作做得最好，我们之间没有年龄距离，没有代沟，我们都很有现代性，我们都喜欢你，我们更喜欢你，而不是喜欢那个胡子拉碴的张如果！”
“我有许多东西要向他请教，张老师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没有什么稀罕的！”亓亓又扁了一下嘴。
时老师笑着说：“等一会我就要向张老师请教一个问题了，说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名叫亓亓，很恨他，看他遇到这种情况后怎么做。”
亓亓张开了老大的嘴：“哇，你要出卖我啊，小时老师？”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佩服亓亓，她是一个女生，她敢对任何一个人说她是一个女生，她敢和老师嗲，而我却不敢，也没有那个能耐。
但是，说佩服归佩服，我那一天之中的第三轮呕吐又开始在我的体内酝酿了，感谢橡皮，噢——哇，我还来得及跑到厕所去！

过两天，张如果老师又开会去了。
亓亓突然心血来潮，要给时老师送礼品，非要拉我陪她一道去送。我说：“我又没有买礼品，你一个人去吧。”她说：“没关系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后来，我陪她去了。
其实那礼品已经在班上放两天了，亓亓天天拿出来给人家看，谁如果不做个好观众的话，亓亓就会恨谁。
那是傍晚，亓亓和我进了办公室。亓亓像大猫一样一下走到了前头，对时老师说了很肉麻的祝颂语，道：“……祝颂你、在我们班、实习顺利！还感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关照我。”
至于亓亓在礼品包装盒里面写了什么更肉麻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说完后，她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双手恭敬地、夸张地递给时老师。
时老师向她道谢。
然后，时老师说：“亓亓，你送了什么给我？”
亓亓一脸灿烂，笑着说：“是一个精美的、我亲手为你选的、玻璃马车工艺品。”
时老师一边问，一边已经在摇，那里面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我看到亓亓脸色一下白了，她非常不好意思，嘴巴张开成了一个大O字，惊讶地说：“哎哟！可能是碎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时老师连忙说：“没关系，我收了我收了。”
然后，时老师放下礼品，没有打开，就把我们送走了，还一个劲地说谢谢。
到了楼梯过道那里，亓亓对我说：“何吖卣，你帮我跑回去看看，小时老师现在一定把马车拿出来了，要是坏得很厉害，我明天再买一个送他。”
我假装找本子跑回办公室里，发现那工艺品马车真的破了，成了破马车，在时老师的桌上。
我忽然高兴得直想笑，一下就跑回去。
为了安慰亓亓，我对亓亓说：“没关系，维纳斯也是破的。”
亓亓听了非常高兴，说：“对！”
我们回到了班上，卫生值日已经搞好了，班上整整齐齐的。只有生活委员高尖端和慎浙在下象棋。
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去扛纯净水的季节正把一桶水放下来，不料动作太猛，水桶掼到了地上，水桶破了。
纯净水桶有了一个小裂缝，桶里面的水流好像是要喷射出来的样子。我们都好奇地跑去看，不明真相。物理天才慎浙挺身而出，说：“此乃大气压强也！”众人皆爆笑。高尖端把天才说了一通：“见水流而不补救，还说酸话，不关心班集体者也！”慎浙说是大气压的缘故以后，可害苦了我这个这几天一直好呕吐的人，我听了他的话，不禁血液沸腾，四肢麻木，全身发热，胃液翻滚，仿佛中午的食堂盒饭近在喉咙口即将喷出。
我难受死了。
橡皮，你真应该来救救我！其实，你们说话真的不用太专业哦！
哎，可怜我这个喜欢呕吐的女生！
如果我再呕吐，就已经是这几天中的第四次呕吐了！我真恨所有的人，为什么你们就不呕吐？
我赶忙跑到讲台那头去，逃避那水流。
却听到“啪！”的一声响，是高尖端嘴里发出来的。紧跟着，“唰”的一声，一颗象棋棋子从我身边掠过，砸到了黑板上。
那是高尖端朝我扔来的一个“炮”，他整天在班上玩这个他自己发明的游戏。
如果是谁遇到了什么事没有办法了，他立即就从里面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相”来，说：“听他的见解！”
如果是谁要赶到实验楼那边去取东西，而时间又来不及，他就立即从鞋垫底下摸出一个“马”来，说：“给你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