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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杀爱情[中篇]
        作者:灯下蚂蚁

         我痛苦地和她在一起。
           ——罗兰*巴特

           (一)

     Sometimes I even cut myself to see how much it bleeds.
     It's like adrenalin, the pain is such a sudden rush for me.

    早晨的阳光,好像酒精里的蓝色棉花糖,温柔的又如羽毛般抚在我脸上,这是初秋的阳光,薰说那种阳光就像砂糖粒子,甜甜的,让人懒得动弹。我坐在马路旁边的草地中央,旁边是一株巨大的桫椤树,投下斜斜的影子。对于一直面对潮湿墙壁的我而言,这样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马路上的车还不多,偶尔有人经过人行横道的时候朝我这边瞥来几缕异样的眼神——一个穿着黑皮夹克,酱色牛仔裤脸色微苍白瑟缩的躲在树影子下面的我。

    我出门的时候天还黑着,楼下的邻居尚未完全在睡梦中清醒,我的薰也是一样。我轻吻了她眼角的青淤后,她唔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露出大半个赤裸的背部,星光透过落地的大玻璃投影到白色的床单上,如同卷曲扭动的蛇。我的小腹微微有些发疼,像大学时候平均一天两次手淫而残留的后遗症。

    路上渐渐人多了,都是穿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偶尔有些学生的模样,在道路的两旁等待绿灯。一波又一波的人停了又行,我肆无忌惮的回视诧异的看我的目光,路边报亭的中年妇女似乎能看出我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是以等人的姿态,于是对我报以善意的微笑。我站起身,背脱离树干的瞬间,微小的颤抖惊动了树上的鸟儿,群鸟呼啦啦的从头顶上空飞过,微笑在我的唇边荡漾开去。

    我身边有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拿公文包、塞耳机的、甚至哭的,都面无表情。我侧过脸,让从人群中挤进来的风吹在额头上,整张脸沉浸在风的包围中,感受它的游移,如同薰手指的抚摸。街道的那边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休闲西服,头发有些零乱,手自然的下垂交错在一起,眼睛游离,偶尔盯着红绿灯看上几秒,正在等待。我的手因为有些激动而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抓紧口袋中唯一的东西,此刻早已感觉不出的被一直攥着的水果刀的形状。

    绿灯。亮了。

    对面的人疾步慢步的走近我,我盯着他,慢慢的走过去,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用我的左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右手猛地捅了他的心口一下。只不过二秒钟而已,他张大嘴巴,眼睛诧异继而是恐惧的看着我,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个字——薰,然后侧了一下身,让他的肩膀离开了我的身体,大步离去,如同周围一切疾行的人群一样。

    接着我身后传来嘈杂的惊喊声……

           (二)

    第一次见到薰是几个月前在离我家不远的杂志社。

    杂志社的主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学机械,却做了文艺这一行,月收入近万,有车;而我学数学,至今一无是处,只得靠写点东西赚点钱养活自己。他提前一个星期在电话中告诉我,要我准备一篇有关现代女性生活的文章,稿费从优。我熬了两个晚上写了出来。名字叫《我要为你生个孩子,然后死掉》。他大略看了一下,然后从抽屉中拿出准备好的一沓钱,交给我,我看也没看,便塞到口袋中。

    我一直习惯低着头走路,这样很舒服,而且不用看别人的脸。我不喜欢看别人的脸,上次正视别人的时候,大概是父母交通事故后扭曲变形的脸,惊恐的睁着大眼睛,满面都是血,然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我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薰。那一刻我竟然很仔细的观察了她一下。穿着一条黑白网格类的吊带长裙,修长的身体,墨黑瀑布般的长发,掩盖了半张苍白的脸,她的脸很小,我能透过她侧面的脸庞线条格勒出大体的模样,唯独脚上穿了一双艳丽的鞋子——桃红色的粗布,上面绣着几朵小花。这让她看上去象是一朵开在黑夜里的罂粟花,美丽而遥远。

    注意她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的脖子,二是她低头的样子。女人是种曼妙的动物,身体更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和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像,细高个,腰肢纤细,而且有个漂亮的脖子,长且秀气不呆板,也许正是这种特征让她在人群人与众不同,或者说格格不入,旁边的女人站在她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因为她们像没有脖子般粗短。

    据说和长脖子的女人做爱,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兴奋和冲动。当我听到走廊尽头有个男人在喊“薰——”,她的头抬起的瞬间,道了声“在”的时候,我的小腹突然有道热流一蹿而过。此刻她的背挺的很直。似乎有些在紧张,又像在集中精神。我猜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看到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朝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的眼中含着星星,我能从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睁大的眼睛。这个女人,杂志社里陌生的女人,和母亲有着貌离神似的面孔。我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我想和她做一次爱。

           (三)

    情感的积蓄总是离不开守候和牵挂,以及离别和重逢。

    自从父母车祸过世后,我毅然中断了我的大学生涯,一方面我自己无力支付昂贵的学费,另一方面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学习的料。呆在学校里的我就像一个久未打开的衣橱,全身泛着酸楚恶臭的味道,会玷污学校那块净土,我清楚的知道我需要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使不能融进去,也至少不要清晰地闻到自己灵魂的恶臭。

    父母没给我留下太多东西,那场车祸来的太过突然,一辆轿车,四个人,死了三个,只有我一个人残活下来。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存活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或者说是他不小心犯的错。在医院躺了近3个月后,我竟然病愈如初,依旧健步如飞,除了额头留下了一寸的伤疤罢了,这不仅让人发笑。开车的是我的小舅,车祸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嵌入了方向盘里,脖子成不规则的弯曲,显得那对眼珠格外突兀。唯一令我 欣慰的,也是事后才有人告诉我的是父亲和母亲的死也是瞬间完成的,我相信他们在死神光顾的前一分钟还是手牵着手,无限希望憧憬着2个月后签证下来,移居新西兰的梦想。这个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让我觉得它是整个悲剧故事中令人感到最莫名其妙的。

    第二天,一个律师打电话告诉我,我成了在南方某城的一个大伯的遗产继承人之一,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原本是要把几十万的遗产记在我父亲名下的,没想到出了这一汤子事,而我很平静的接受了。这的确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父亲的好友,也曾是母亲的情人的王叔叔问我如何支配这笔钱的时候,我的回答让他张着嘴巴一直目送我离开,我说我要去买辆车,然后开着冲下悬崖。

    我知道我是在讲笑话,所以我活下来。我打算把一部分给了小舅妈,她的孩子今年才上3年级,以后的路还长。而我一个人住在8层高的公寓里,不用工作,偶尔写作混日子。有时候,也独自一人坐在地铁里,从城的这头坐到那头,然后下车,再坐回去。一些陌生的面孔从我面前闪过,也许是某个西装笔挺的金丝眼镜,骨子却是有酗酒倾向的男人;也许是嘴角挂着神秘微笑的浓妆艳抹;但也许是穿着肮脏仔裤和宽大的男士上衣,满脑子自杀念头的人,谁知道呢?一个前一秒钟还和我相差只有2厘米距离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辈子也不会再遇见。

    我喜欢用钢笔写。吸满了墨水的笔在宽大的纸面上描述一个又一个故事,有时候写着写着就顺手画起画来,如同故事的插图,栩栩如生。每次一拿到稿费,我便会独自一人到街对角的超市里买上好几袋子食物,生的熟的,统统扔到冰箱里。我一个月就出门几次,其余的时间都在自己潮湿的房间里度过。

    直到薰的出现扰乱了一切……
  (四)

    I hope you know I ripped all of your pictures off the wall.
    I love you, we could be together, think about it.

    没错,我的生活虽然并不精彩,但是也平静得让我觉得舒服。而薰的出现就像往空旷的湖面上投下的一块石头,波及了我的一切。

    去杂志社的时候,偶尔会碰到薰,让我以为她是新来的职员,但是她胸前没有挂工作证;从她修长健美的身材,我猜测她是个经常运动的人,至少经常外出。她对我的时常出现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有些熟视无睹,很多时候我只能看到她在走廊的尽头处低着头哼着小曲或者偶尔摆出曼妙的舞姿。

    我问主编她的一些事情,主编笑了笑,抽出一本杂志翻开几页,在一团红红绿绿中指给我看,“喏!一个模特。”

    我仔细的看了杂志,薰赤裸着全身,乳房,腹部,下体甚至脚丫都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我知道这叫彩绘。露背装,露出的是一大团跳跃的火苗;吊带装,吊带旁盘踞着一条小蛇。刺激着我的神经。画面中的薰摆着不同的姿态,清澈的眼眸在画面中显得朦胧而且妖艳。

    我说:“这个我能不能拿回去看看,下次来的时候还给你。”

    主编笑道:“不用,送给你了。如果你去采访采访她,写篇稿子最好。毕竟……”我能猜出他下面要说的话,无非是针对她的职业。我笑了笑!把杂志掖在腋下,推门出去。

    我很容易在花园里找到了她,此刻她的身体刚刚被当作画布画完,呈现在绿水蓝天下。我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如同蛇一般蜷曲在草地上,硕大的花朵在她身上绽放,在阳光的照射下,摄人心魄。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乳房,如同两张大手在朝我挥舞,我的胸口有些淤堵。正巧她的目光朝我的脸上飘过来,让我不寒而栗,如同射精之前,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似乎看到了她似有似无的笑容。

    我和她约在射手座书吧见面。它就在杂志社的旁边,通过走廊的楼梯就可以进来。杂志社在二楼,书吧在三楼,再往上两层便是天台。

    早早的我便坐在那里,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夏日午后的阳光从阔绰的玻璃窗铺洒进来,如同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里,看着前排讲堂旁的阳光的影子,所有的喧嚣都不属于这午后,外面的街道也显得宁静而可爱。

    她匆匆而来,穿着一件略微可以看见乳房形状的薄薄的玫瑰色的套裙,胸前别着一只蝴蝶,脖子上带着黑色的脖饰,更显得细长秀美。我突然想起王尔德的一句话:“什么东西我都能抵抗,除了诱惑。”

    “接受采访有代价么?”她的手不停的玩弄着一张扑克牌,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的问题。

    “做裸体模特有多久了?”我看着她手背的形状,猜测着她的答案。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加思索看了一下我的眼睛回答:“两年?”然后又转而忘向窗户外的天空。

    “不辛苦么?”

    她突然低下头,使劲的用手搓了一下手中的扑克,我的心似乎也被她这微小的动作搓弄了一下。“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不经意的问题刺伤了她,赶忙解释道:“大家都认为这不是一般的职业嘛……”

    她仰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什么特别的?”她的反问更让我不知如何回答。“这样呀!怎么样,有意思吗?”我挪了一下微僵的身体,想转个话题。

    她微笑的看了我两秒钟,把扑克牌放到我的记事本上,说道:“你做事都要有意思么?”我突然觉得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太过精明,对于我的一切洞察得一清二楚,甚至我身体中的微小变化,都能在她的狡黠的微笑中体现出来。我有些招架不住,忙道:“怎么好象是你在采访我了?”

    正当她妩媚的看着我,问“有么”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五)
 
    我没有手机,因为我根本没有电话要接,也没有什么人会打给我。我是个被世界遗忘的人,除了收房租的上海女人。我看到薰听到那阵和弦,宛如受惊的小鸟,慌乱地倒出手提包中的一切物品;我还看见她揭开电话的瞬间,手完全没有了刚才玩牌时候的镇定。她快速的移到窗口,小声地接听,紧皱着眉头。

    两三分钟后,她面无表情的走回来,收拾好桌上的一切,朝我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一下子我竟然不知道接下去我该做什么,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冲出去把她拉回来。

    把她拉回来?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她不过是成千上万个和我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我透过阔绰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天空,非常明亮,蓝得没有一丝杂色。

    我开始有些了解,当一个人习惯望着天的时候,她并不是想寻找什么,只不过因为她寂寞。

    晚上,我破例没有呆在空敞的家里,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吧。烟的雾气、酒的味道、人们疯狂的声音把整个酒吧挤得满满的,憋闷得让人窒息。乐队是些不知名的几个家伙。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整个酒吧都沸腾了,我不知道他们那些因兴奋而扭曲的脸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下面的人竟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疯狂展现出来。

    我要了一瓶啤酒,细细的品位,偶尔抬起头看看周围的蛇一般舞动的年轻男女的身体。不远处的吧台上有个女子在和年轻的调酒师调笑着,旁边摆满了喝剩的酒瓶。那姿势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是薰。

    我奇怪于这个城市如此之小,两个人,一天之内竟然遇见三次,或许真的算是有缘。她的头发遮住眼睛,我只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在闪动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妩媚妖艳,修长的脖子因为笑而不停的颤抖。她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似乎蓄意想喝醉。我走过去,握住她的上臂。她抬头,眼睛从长长的头发里露了出来,没有声音的对视。我至今也读不懂她眼睛中的内容。她朝我笑了笑,抓起一个酒瓶塞给我。“喝”。

    我在她耳边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薰对视了我几秒钟。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拉起我的手,滑入了舞动的人群。此刻DJ放了一曲《give me more》。薰的动作随着音乐的节奏幅度越来越大,嫌不过瘾,撕开了衬衣,只穿着黑色的蕾丝文胸,疯狂舞动。似乎想让自己在沸腾的音乐中燃烧一般,渐渐的,只剩她一个人站在舞池里,疯狂的甩动着身躯和头发,人越聚越多,口哨和尖叫声混成另一种新的音乐。

    曲到尽头,薰突然停下来!伸着手朝我喊了声“亲爱的”,然后就昏倒了。

(六)

    It takes only a minute to get a crush on someone, an hour to like someone, and a day to love someone- but it takes a lifetime to forget someone.

    我喜欢白色,所以我把整个屋子的墙壁刷了一遍,连床单也是。

    有人说一个用白色床单的男人,心里总带有某种完美主义倾向,并且苛求。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刻从她嘴中呼出的气息,感受到床因为承担了一个人的分量而变形的形状。

    她就躺在我的床上。

    我不担心她会滚下床来,我的床面几乎和地贴在一起。因为我害怕睡觉的时候会从高高的床上跌下来,摔碎好梦。

    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木质地板上埋头整理采访的资料。薰醒了。其实我知道她早已经醒了,一直躺在那里看着我。我不敢看她。我沉默的勾勾写写,一如她沉默的凝视我。

    过了一会,她卷着床单,光着脚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缓缓走到我身侧,斜坐下,整个身体靠着我。我能感觉到她浑热的躯体如同火一般灼烧着我的背部,她的呼吸紧蹙。后来索性枕在我的大腿上,用迷离的眼神盯着我。

    “我不能想象和别人一起睡觉,”她语无伦次的说。

    “没关系,谈恋爱的人都是这样。”

    “对不起,麻烦你了。”说完用她的嘴唇亲吻了我一下。我顿时像触了电一样,很兴奋。她的嘴唇殷红。年轻的容颜,和灯光纠缠交织在一起,就像沼泽深处的泥潭中绽放的野花,鲜红的,即将枯萎。

    我站起身,温柔的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用手指把粘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轻声地对她说:“睡吧!”她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用尽一切力气,仿佛要挤进我的身体,然后像发了疯一样脱光我的上衣,用舌头从我的额头,到脸颊鼻子,顺着我的下巴,一直舔到我敏感的耳根。

    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在她的肩部,胸部,腰部游走,最后停留在她高挺的乳房上面。她的皮肤柔软且清香,就像花瓣,很光滑,甚至有些细嫩,如同婴儿。我抚摸着她,她的身体由微凉变得炙热。我们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突然她推开我,眼睛深深的对望了我一下,然后用唇轻碰了我的嘴唇,点了一下,就像是个晚安吻。紧接着她的舌头,湿润的,带着破坏性的粗暴的伸进来。我用嘴唇吮了一下她的舌头,然后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舌头去寻找那如同小蛇般扭动灵巧的小舌,轻轻的舔着。

    她是只野猫,在我的身下时而温顺,时而强悍。那是一种黑暗中的坚强。也许会给人伤痛,也许会让人沸腾。当我揽着她的腰,准备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用脚把我撑开,继而用手把我摁倒在床上。用她的长发撩拨我的胸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发出轻轻的呻吟,像仕女的低吟浅唱。然后小心翼翼的叉开腿,跪在我身上。

    无法相信,强烈的如同暴风雨般急促剧烈的喘息声在我们嘴里响起。当我深深的进入薰的身体的时候,她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不是震动,不是激动,是一种彻骨的感觉,慢慢传遍我的周身。我用尽一切力气冲击她的肉体,泄恨,宛若受伤的野兽。直到一切变得柔软。

    她伏在我身上。我们停止了亲吻、抚摸,只是相互紧紧地抱着对方,感受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渍味和剩余的激情。

    感觉如同一场梦。

    一点都不真实。

(七)

    天堂和地狱之间原本就是一门之隔。

    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似乎会有爱上她的可能。可是,也就是那一刻,当她亢奋的歇斯底里的喊叫的人名却不是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原来如此遥远。

    我无力思考那么多问题,困意如同洪水野兽般向我袭来,直到一阵熟悉的和弦声把我惊醒。我说过我没有手机,家里只有一部固定电话。我听到薰小声地接着电话,压低声音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得太远。

    我转过身,侧躺着看着她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阳光透过薄薄的衬衫勾勒出玲珑的肉体。我回想着昨晚这幅肉体横陈,和我纠缠缠绵的画面,我的身体就有些骚热。

    有的诱惑越抗拒就越具有诱惑力和破坏力。对于薰,我越想到她心里可能有另一个男人,越想占有她,甚至强暴她,好比未谙世事的小孩,想到禁忌就越发怂恿出逃的念头。即便头破血流。

    她转过身,看了看全身赤裸的我,笑了笑说:“有事。”

    “现在?”

    “不多久。”

    “我送你。”

    “不用。”

    “噢!”

    我目送着她提着鞋,移向门口。她的脚小巧且轻盈,后脚跟几乎不贴近地面,而只有前脚掌的一部分支撑着她的整个身体。我很诧异如此小的脚,如何能支撑的住如此庞大的身躯,不使它倾斜或者不稳定,而且还移动迅速。她走路速度很快,甚至有些飘忽。我觉得她是那种不习惯穿鞋的女人。

    我心里突然有些悸动,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关心地说:“你应该经常穿上鞋,这样不容易着凉。”她迟疑了一下,轻轻的关上了门。

    有时候两个无法了解的人在一起,会比他们一个人的时候更寂寞。

    以前,我一个人在这所空旷的房子里,并不觉得太孤单。事实上,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坐在客厅里靠窗子的书桌旁写作。偶尔会磨上一杯咖啡,打开音响,听听音乐,或者站在阳台上,寻找天空中鸟儿的踪迹,抑或伏在护栏上,俯视楼下那条单行道上停靠的车辆。我以此打发多余的时间。

    偶尔我也会带一些陌生的女人回到家里,也许我并不需要,但是我的身体需要。但是第二天,我便会忘记她们的长相,或者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且她们也不会再来烦我,因为我给了她们激情和快乐,短暂的。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屋子里残留着女人的味道,这让我怀念。她才离开不到十分钟,我就开始想她了。她的身体,她的汗渍,还有她的眼睛。

    此时客厅还悬挂着厚厚的窗帘。阳光是有的。无色无味的阳光像是挣扎着从窗帘孔隙中挤入这十几平米的房间,宛若失去了重力一般,打着旋的瘫软在空间里,我看着灰蒙蒙的阳光灰尘,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八)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在闲逛到射手座书吧,在新书架上,我抽取了好几本刚刚上市的书,据说卖得不错。

    我不写书,那太累。虽然我的时间如同屋子里的灰尘一样多,但是我依旧只写短篇,这个故事刚刚结尾,另一个故事早已开头。

    当捧着一摞书走向收银台的时候,我第三次听到了熟悉的和弦声。

    “你知不知道‘死’?”薰的语气绝望且急促,“我想自杀。死后,都会结束。”我看到她慌张的在走廊的尽头处打着电话,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最后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对,我很悲惨。我差不多要死了……”薰转头看到我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眼中满是绝望和恐惧。

    “等等!你别挂电话,我求求你。”她小跑着逃出书吧,奔上走楼梯。连跑掉了一只鞋子都不知道。我丢下书,捡起鞋子,紧随其后。

    “为什么呀?我真的喜欢你。我每天都很想你。这种病,该吃什么药?我是蠢,那也没办法。你能不能帮帮我,这样也不行么?”薰突然沉默了两秒,然后大声地,“对不起,对不起……”一连说了五六个对不起,直到声音细不可闻。

    没过多久,她便瘫坐在楼梯口上,手里还攥着手机。我轻轻走上去,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给她套上鞋子。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原本晶莹的眼眸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纱布,遥远且不真实。

    薰突然撩开我的衬衣,紧紧地裹住她的头,我扶住她的肩,明显的感觉到她在颤抖。她一声不响的维持这个姿势,然后我听到如同动物般痛苦的呜咽声。

    爱情是一座恢宏华丽的城堡,轻轻一触,便如灰尘便溃散。

    我带着她去了一家熟悉的餐馆吃晚饭。薰一直不发一言。当我把手掌放在她手背上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温度似乎灼烧的让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的反转过来握住我的手。手心贴着手心,渐渐都有些发热。良久,薰的指尖不易察觉的在我的手背上动了一下,似乎是一种沉默的心灵沟通,微妙的,特别的,有些温情,但是很动人的感觉。我能感觉到她的皮肤的寂寞,也许是她本人。

    和她道别的时候,薰说她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这个城市这么大,可是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她的妆因为泪水而变得混沌,如同颓败的花朵,惨不忍睹。此刻她躲在楼群之间的阴影里,微微颤栗着,就像受伤的小鸟,被寒冷所淹没。

    我可怜眼前这个女人。

    我对她说:“钥匙在门口的盆栽下面。你随时可以来。”薰用她的眼睛盯了我良久,然后翘起脚尖,用她的唇轻轻的撞击了我的嘴唇。

    温柔的感觉。

(九)

    外面开始下雨了。

    我决定写一篇小说,主人公就是薰。故事里我是她的情人,但是她却不属于我。我用眼睛忙碌的追寻她的所有,却发现自己愈发颤栗。她的每个表情都让我不安,我常常成了罪人,然后自己妥协。故事中的我很幸福,不会再要求她别的了。而且我决不会说我有多么爱她,我用笔什么都可以说,但是我的身体不能说。我口头上说不了的事情,我用身体把它说出来。因为我很容易被诱惑。

    当我滔滔不绝的把我的想法告诉主编朋友的时候,他严肃的说:“有时候,不要太深陷。”我微笑着挂掉电话。

    电话挂下来,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大雨。滴打在玻璃上嗒嗒有声。短裂,急促,破碎。我经常发现,愈是前一刻自己在滔滔不绝时,其实愈快进入沉默。我独自享受着孤寂,如同啜饮着一杯浓稠的苦药。

    我在想着薰。写着她的故事。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突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的心随着声音强烈的跳动了几下,没有节奏的。我打开门,看到门廊楼梯旁的薰。她把头靠在墙边,微微蜷缩地坐在那里。漆黑的头发,苍白的脸,穿着褐色的外套,里面是暗红的低胸连衣丝绸短裙。

    “我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头发上的雨水不住的滴落到肩膀上,顺着乳沟流进去。我上前扶住她,她身上很湿,全身正发着抖。

    她又喝多了。

    走进房间后,薰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雨水嘀嗒嘀嗒的跌落在地板上。

    我从她手中接过包,放在客厅的盆栽桫椤树旁。扶着她坐在床上。进卧室给她找合适的衣服,以及毛巾。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下了。侧着脸,一只胳膊耷拉下来,湿湿的头发披散在白色的床单上。赤着一只脚,鞋子被踢得远远的。

    她似乎睡着了。像个婴儿。

    我轻轻的脱下鞋子和她的外套,跪在她身旁,用干毛巾轻轻的擦拭她的修长的腿。然后撩开她的裙子下摆,擦拭她的臀部,腹部和胸部。当我擦到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动弹了一下,眉头紧锁,呓语般咕哝着:“别走,带我走吧!”

    我顿了一下,继续擦她的头发和脸颊。她正过头,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我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我的手心里慌乱地眨动着,渐渐安静下来。良久,她缓缓的抬起胳膊,轻轻触摸了一下我的脸。继而挺起身子,用她的嘴唇寻找我的唇。

    我想偏开头,没想到却愈靠近。她接触到我的嘴唇的时候,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使劲的吸吮着。我的嘴唇一阵疼痛。我想推开她,却握住了她的双乳。充满弹性的诱惑。我的血液一下子冲进了脑子。

    她的皮肤洁白细嫩,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能看到下面隐隐流动的血液。我握着她的脖子,像水一样冰凉的肌肤,感觉像是摸着一块光滑无比的绸缎上。多么美好的感觉,在感受她的强暴般的胡乱摸索的同时,体味着她每一寸肌肤。就像感受这一件震撼人心的艺术品。

    是的,她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埋在深深地地下,等我去发掘。

(十)

    人就像一条鱼,跳过了危险的边界,游进生活的旱海……

    当她的身体在我的手的抚摸下,渐渐变得柔软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眯微的眼睛透露出灼人的欲火。我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倒在床上,撕裂她的衣服。把她挤压在我身下。用一只手的手指不断的撩拨她的乳头。从这个高峰尖头滑过去,就像天空飘动的云彩,掠过山头,又迅速的移动到另一个山尖。整个过程没有声音,只有音乐伴随着我俩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她咬着我的肩膀,让我感觉到疼痛。我不知道是她头发上的雨水还是破了的伤口涌出的血,正顺着我的脊背缓缓下流。这愈发让我感到兴奋。我突然停下手,按住她的乳房,挤压成像变了型的皮球。她使劲的想翻过身,把我压倒,就像昨夜一样,把主动权抓回到她的手里。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常玩的骑马打仗的游戏。

    游戏有时候就像一场战争,其中的小孩与小孩,男人与女人,虽然没有死亡的痛感,却有着类似的震撼。薰在我身下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不住的扑腾。我能感觉到她的腹部不住的上下波动,良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的手缓缓的,如同顶谟朝拜的信徒般,顺着她的腹部,滑向那丛闪烁着迷人光芒的丛林之处,就好比羊群寻找着丰腴水美之地一样。在我接触她的瞬间,薰的身体如同弓一样,忽地弯起来,使劲的贴近我,让我有些窒息。

    我们一起迷失在情欲的浩海里。

    是的!我能感觉到我身体深处有一股力量不断的集聚,激烈地冲突着,寻找接近胜利的入口。此刻,薰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发散出薰人迷乱的浓香。她轻轻咬着我的耳垂,呼出的一阵阵热气,就像催化剂一般改变着我身体中的某些物质。她在我耳边轻呼着:“来吧!”

    就在此时,那股力量终于爆发了,我的头高高昂起,如同强壮的战马,不断的向敌人深处冲杀去。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薰大声地“啊”了一声。

    我的脑子中闪过昨夜她骑在我身上,扑朔迷离的样子。我的脑子不断的重复着相互交合缠绵的情景。那场景如同一桶油,无情的泼在火苗上,让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全身火辣辣的。这种感觉还在不断的加深,加强。

    薰的面孔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就像躲在云层后面一样,若隐若现。她紧紧地抱住我的臀部,牵引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不断的在包容我,挤压我。好像要把最后一丝缝隙的空气也排挤出去一样。

    当最后一丝空气被排出,我们两真正的和为一体。我揽着她的腰,把她立起来,就像抱了一摞书籍,轻轻的颠簸着。直到我们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瘫软在床上。

    “我有点像娼妇。”

    “为什么?”

    “男人进入我里面的时候,真奇怪,我觉得好象好几个男的。”

    还在我咀嚼着她这句话的时候,她推开我,拉过床单把自己卷起来,蒙上整个脑袋。

(十一)

    如果结局是注定了的,那么我所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我坐在床头,往窗外望,雨已经停了。此刻,我的心情和视野一样,四顾一片茫茫。

    薰赤裸着身子,也爬起来,跪在床上,用胳膊撑着窗台。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

    “他是谁?”

    “谁?”

    “那个让你哭的男人。”

    “已经忘掉了。”

    “你跟他很认真?”

    “为什么这么问?”

    “想知道!”

    “没意思。我们已经分手了。”

    “怎么?人变来变去,不是很有意思吗?”

    “噢!伤他自尊了而已。没什么……”她转过脸看了我一下,“怎么?审问我?”

    我把视线从她的脸上重新移回到远处的天空。东方已经开始有些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谈恋爱本来是件美好的事。”

    “我不要谈恋爱。”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整个人重新趟回到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

    “生气了?”

    “好困。想睡觉。”

    我知道她还在爱着他。

    听说谈恋爱就像看到早晨的阳光,可是我和她在一起,却全是黑夜。其实这也无所谓,更坏的是,她站在离我的悲伤,空虚,痛苦还要远的地方。也许我的宿命就是等待,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遇见的人。也就是这个,我经常当失败者。

    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薰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这是我预料之中的。她像个幽灵,只在她愿意出现的时候出现,然后勾走她遇见的人的灵魂。我索性赤裸着身体,下床,瘫软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感受房间中的冷。

    被我撕裂的短裙,和白色的乳罩、内裤扔了一地。我慢慢的捡起来,一股脑的扔到洗衣机里,放上水,订好洗衣模式,然后呆站在洗衣机旁,听着马达声嗡嗡作响。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我甚至不敢想。

    除了妄觉我没有任何东西。为了爱情,所以忍耐,然后把想到的写出来。对于爱情,我是个被敲碎了壳的蜗牛,血淋淋的,甚至没有皮毛。

    晚上,我坐在地板上,独自熨烫着她的内衣,温柔缓慢的如同用手指触摸她的肌肤一样。她回来了。脱下衣服,什么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昏暗中她的身体轻微颤抖。我把她的衣服叠好放在她枕边,然后把手放在她的发上。

    “好累!我的腿快断了。”

    “我帮你揉揉。”

    “嗯!”

    她的小腿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摸起来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多捏几下。

    “痛呀!轻一点。”说完肚子“咕噜……”响了一下。我好奇的伏过身去,侧耳贴在她腰上。“想听听肚子里面发出的声音。”

    “不要,不像我发出的声音。肚子饿。”她扭动了几下腰,试图摆脱我的耳朵。

    “很饿么?”

    “嗯!整天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的心有些痛,我可怜这个女人,但是我又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腰,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给她做晚饭。

    临出卧室前,我顺手把灯熄了。
 

 
  (十二)

    我端着做好的一碗面条出来的时候,她裹着床单靠在我的书桌腿上。抱着我的笔记本一夜一夜的翻着。

    “昨晚你把我当作别的女人吧。”

    “什么女人?”

    “是你想一起上床的女人。没有吗?其中选一个吧,最性感的女人。想一想。”

    “想别的女人,跟我睡觉,你不生气吗?”

    “不。”

    “真的?”

    “为什么生气?”她突然大笑起来,扔下笔记本,抢过我手中的面条,刺溜刺溜的吃着。我也随她一样,坐在地板上,轻轻握住她的一只脚,为她按摩。“慢慢吃。”

    “想见你。”

    “不到一天。”

    “嗯!想你想疯了。”她低着头忙着吃。

    “我很爱听你说你想我。”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下,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很开心。”

    “噢!这次是给你的,想你,想你想疯了。”同时给了我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虽然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心的说这句话,但是我依旧感觉到很舒服。看到她因为进食而渐渐红润的脸,我有想把她抱进怀里,进入她身体的冲动。

    她的脚小而柔软,如同没有骨头般被窝我在手心里,被我的体温所暖化。“这么小的脚,不摔倒?”

    “有时候摔倒。”

    “有时候?”

    我的手指沿着她每个脚趾肚打着旋的触摸,那个样子就像她乳头的形状,小樱桃一样;我还记得那颜色,起先深红,嫩红,最后粉红。我低下头看她脚底的纹路,杂乱交错纵横,有一条粗长的纹从脚掌一直延伸到脚心。我用手指轻轻的沿着那条纹路下移。薰的身体随着我的每一寸移动而颤抖,就好比我进入她身体前,手抚摸她的时候的反应。她忍着笑,“继续说。”

    “像樱桃。”

    “是草莓。”

    “是樱桃。”

    “不是!是草莓。”她忍不住痒,抖掉我的手,爬起来奔上床。我笑着看着她,显然我们谈论的并不是同一个东西的形状。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触摸她脚的时候想到的确是她的乳房,或者假使她知道我脑子中不断浮现的都是她的乳房的话,还会不会让我触摸她的脚,抑或乳房。我想会的吧!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

    认识她对我来说,是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情。重要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属于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多。即便是梦中。

    醒来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我的怀里,微微打着鼾。我看着她鼻翼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亮,忍不住亲了她一下。这个微小的动作把她惊醒。

    “和我上床怎么样?”

    “我比你还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看别的女人的光着身子,有什么感觉?”

    “有流线型的感觉。那是流线型是有形体的……”她顿了一顿,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更恰当的表达方式,“不是形体的感觉。是一种感情的感觉。说得通吗?”

    “恩。”

    “如果有这种感觉,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了不起。”

    “了不起什么?”

    “女人。”

    “什么意思?”

    “感觉。”

    “那我怎么样?想知道。”

    “只有好的感觉。”

    “感觉所以的女人都好吗?”

    “不,只有你,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

    “恩。”

(十三)

    It hurts to love someone and not be loved in return. But what is more painful is to love someone and never find the courage to let that person know how you feel.

    有一种情人。你不能左右她,只能包容她;更不能全力爱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力。薰就是那种情人。

    “喂?嗯,是我。没关系,马上去。”接到电话薰如上满油的机器迅速的旋转。我知道只有他可以让薰如此。我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他是什么样子,年纪多大,爱不爱薰。我连敌人还没见,就已经被他打败了。

    “今天你不要走吧!”

    “为什么?”

    “想整天和你在一起。”

    “每天我们在一起呀!”她吻了一下我的嘴唇,就离开了。

    我目送她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去。我觉得我整个人像泡在灌满热水的浴缸里,一动弹就会感受到灼热的感觉。因为害怕失去她,而拒绝思考。于是我安静的坐在椅子里,等待。等待那扇门突然被推开,薰走回来。渐渐的睡着。

    傍晚电话声把我警醒,里面传来主编的声音:“你死了么?截稿日期过了三天了,你知不知道?快打电话。”我决定去杂志社看看,为了薰。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发现风势凌厉,马路台阶旁残留的垃圾满地打着转。走到街角的时候。我看到她刚从一辆的士车下来,抬头刚好看到我,于是一路小跑穿过马路,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到现在才谢谢你,真不好意思。”她的眼睛眯起来,独自微笑着说。

    我迟疑的接过钥匙,“你准备去哪?”

    “现在已经好了。”她睁大灰黑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掩不住笑容。我侧过头来看着她,白色的路灯把她的脸庞映的润红,那种顿红竟是那样动人。让人体味到另一种激情和甜美,却更夺人心魄。

    也许我没有真正爱上薰,也许是我陷得太深。当她要离开我,而且情敌就与我相隔不过几十米,甚至清晰的能看到他的眼神。我竟然无动于衷,没有失望,没有反感。我在内心中安静的接受并端详了他。我看着路他从她刚下的那辆的士里面走出来,靠在路灯柱旁,点燃了一只烟。袅袅的火光照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像个沉默的孩子。有些疾病,偶尔咳嗽着。

    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用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老地方,困难的话,随时来吧!”

    薰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下,离开了。

    时间太短促,就无所谓分手。

    我看着被风吹的异常清澈的天空,远处有云飞快的移动,像是靠近,又像是远离。我躲进结交的夹缝里,点燃一只烟,看着偶尔有人从空荡荡的大街走过。那是一种荒凉的感觉,隐藏在心底的,有独自在月光下诺大的海滩上行走的感觉;风起的声音像是踩在冰凉的沙子上,沉寂而且荒凉。

    爱情,一场易碎的梦……

(十四)

    麻木和幻想就像两排相互吻合的牙齿,咀嚼我的生活。

    我用一个书架摆满了有薰的杂志;每天我坐在书桌旁,幻想着一个又一个和薰可能的结果。我制造了一个世界,她就从那里来,可是她没有去她该去的地方,于是我幻想她已经去了。等待让人精神错乱。我已经分不清故事和现实。

    “叮咚——”门铃响了两下,然后悄无声息。

    我慢慢的打开门,像一种程式,也许并不是为了开门,而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乞求。不过这次真地实现了。

    “吃惊吗?”薰眯着眼睛笑着看着我。

    “恩,进来吧。”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你还没熄灯,进来了。”她斜眼往屋里试探的看了一下,“我可以在这儿吗?”

    “东西呢?”

    “就是这一些。”她很熟悉得回到我家。

    我看着她,我有近两个月没有见过她。她有预谋的消失,没有任何消息。长发凌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想念我,或者不想念的表情。虽然我自认为也没有,但是我的身体清楚地告诉我,我想念她。我很想问她:躲在哪里,今天才回来了呢?
   
    但是我没有。

    “写什么呢?”

    “看看吧。”

    “什么意思?”她翻了几页,指着一段法语问我。

    “你在我去不了的地方等我。在那里爱我。”我用法语轻轻的读了一遍。

    “什么?再说,再说一遍。”她脸上闪着光芒。我猜她被法语美妙的发音而吸引,并非语句本身。

    “你在我不想...”

    “什么意思?”

    我笑着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又低下头看本子,过了良久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怕?”

    “怕什么?”

    “如果过了十,二十年以后,生活还是辛苦,或者不如现在又会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死的,你呢?”

    “不知道,小说上都说会去死。”

    “我写的是故事。很多都很偶然。”

    “小说怎么有这么多偶然的事情呢?”她把脸贴在桌子上看着我,被挤压的脸带着一种扭曲的悲伤,神色黯然地说,“偶然相识,偶然分手,偶然的命运。偶然中了预言,一样的地方象乞丐一样死。”

    “其实世上发生的事都是偶然的。”

    “那种人可能不会谈恋爱。”

    “接受偶然的事情,幸福地恋爱就是了。”

    “一定会不幸的。”

    “怎么?”

    “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就象我。”薰突然不说话了,依偎在我的身体上。

    这是个十分适合做爱的时机。激情与欲望的累积都需要达到一个高潮。可是,我怯场了。

    薰的亲吻炽热地覆盖上来,我闭着眼睛,感觉眩晕,却始终却不能迎合上去。她似乎想用她的身体表达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总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无法接受。就如同农村的社戏,快到压轴戏登场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看戏的人都躲雨跑了一样。

    “抱抱我,象那天那样抱抱我好吗?”薰的声音像折断的枯枝。

    我用手环拄她的腰,让她的脸藏在我怀里,然后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她的脸靠着我的胸口,不多久发出崩溃般的哭泣。

  (十五)

    The happiest of people don't necessarily have the best of everything they just make the most of everything that comes along their way.

    我们从原来的地方搬了出去,薰辞掉了工作,我们不得不找一间小一点的房间,房租便宜些。房子是她选的。十几米开外的楼房灰色的墙上爬满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据说夏天的时候,眼前能看到一幅绿色的屏障,似乎从这里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房东夫人像描述他们的孩子一样描述着那片唯一值得称赞的景色:它们喜欢偷偷摸摸的开出新叶,退掉枯叶……

    “到现在你有过幸福的时间吗?”

    “幸福?什么时候我觉得幸福呢?我想不多。”

    “没有一次?”

    “为什么问?”

    “因为我好幸福。”我笑着看着她,她似笑非笑的看看我,然后继续看那片植物。她迷上了看它们,我知道她只是寂寞。

    但是我喜欢她这样,至少她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我依旧为她做饭,熨烫内衣,晚上做爱。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舒服,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突然变得像一个成人般老成起来。爱她就包容她的一切,包括过去。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薰又继续去做她的裸体模特。

    “你那么爱惜身体,还喜欢裸体模特儿么?”

    “我觉得舒服。”

    “我养你!”

    “不!我现在需要钱,很多的钱!”

    “我想去看你工作。”

    “不要,别人只看我的裸体,你已经看了我的所有一切。”

    “是吗?”

    “怎么?有什么事?”

    “没有。”

    晚上,她一脸兴奋得几乎是冲进家门,来不及甩掉鞋子,便喊:“今天终于结束了。我收到了礼物。等等。”一边说着一边冲到窗前,褪下睡衣一般的袍子,把整个裸背展现在我面前,“来,我的身上。这个题目是:我想,不良食品。”

    我把熨好的衣裤放在沙发上,转头看着她的背。是一幅抽象的写意画,一张血盆大口,一张苍白的瘦脸,夸张且震撼。

    “为什么?”

    “一吃就疼。”她似乎听出我的漫不经心,转过头望了望我,问,“有什么事么?”

    “不,不,可爱。”

    “不是这个。”

    我走到她身后,犹豫地说:“老实说,别人看你的身体,摸你的身体,在上面画,我感觉很难受。”

    “那是什么话。”她的声音急促,我感觉到我刚才的话似乎伤害了她。

    “没什么。反正,你一直都不是我的女人。”我仓惶的语无伦次。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不过不要生气。别人对我生气,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让你高兴。还有,对不起。”她的声音沮丧而且悲伤,欲言又止。

    还在我咀嚼着她这句对不起的时候,她奔进浴室,放大水,使劲的冲刷自己的身体。我看到她斜坐在地上,任由水柱冲击她的背部,那幅图画变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我伤害了她。第一次。

(十六)

    每天晚上,她又开始四处游荡。有一次,她在酒吧喝醉了,用酒瓶子砸在一个过来和她搭讪的男人头上。我去拘留所带她回家。冒着雨,转了好几趟车,赶到那里的时候,她一声不吭的蹲在墙角。披散着头发,裙子被撕破,脸上还有几道血痕。

    我的心如同被火车碾过般,粉碎般麻木不知所措。我交付了保释金,把她带回家。一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车窗外的雨。

    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我恐怕会比她提早崩溃。我恨那个男人,把她的心偷走了,然后把这幅躯壳扔给我。

    除了忍耐,我别无选择。

    有时候她很晚才回来。我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也能清楚地听到她因为过于劳累而喘息的声音。
   
    “没睡?”她扑在我身上,“生气了吧?”

    “不”我试图用身体拒绝她。可那呼吸声从她的鼻孔和嘴里发出来,就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占领了我的整个听觉。她像八爪鱼一样贴住我,越过我的身体,努力的挤进我的怀抱。

    “别说谎。你的身体这么说。别生气。”

    我越来越不了解我身体中的这个女人,我知道她不爱我,但是却依赖我,如同婴儿寻找母亲的乳头。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我觉得这房子就像一只小船,城市是一片汪洋大海,窗外的灯光是大海的波浪。这着小小的床上,我和薰用身体相互慰藉,世界上放佛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这样的想象总让我对薰的爱憎添几分。

    清晨做完爱,她靠在怀里问我:“以前过得怎么样?”

    “干吗?”

    “有时候想知道。”

    “有时候?”

    “嗯!过得怎么样?有时候。”

    “过得没意思。”

    “是不是开始烦我这样的女人吧?”

    “不!”

    “敢肯定?”

    “不!”

    “烦就告诉我,我也烦我自己。和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很奇怪吧!”

    “我喜欢你在这里。”

    “现在几点?”

    “怎么?”

    “我该去工作。”

    “噢!”

    “怎么?”她似乎看穿了我的一切想法,但是却又残忍不让我靠近。而我的心情无端的坏下去。

    爱情就着那么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它何时就会嘎然而止。我依旧在那里,我每天跟她在一起,我所幻想的她还是没有出现。不能对她说愿意什么。我只能听她的话而已。

(十七)

    A sad thing in life is when you meet someone who means a lot to you,?only to find out in the end that it was never meant to be and you just have to let go.

    她的手机一直没换,还是那阵和弦。

    “喂!是我!知道了,我正在努力……”我听到她把声音渐渐压低,最后说了句,“呆会再打给你。”

    趁着她做早饭的空,我找到她的手机,是个没有署名的陌生手机号,我试着拨通,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干吗?你还是舍不得?我告诉你你不干,我干……喂!你怎么不说话?喂……”

    我愕然的挂掉电话。薰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薰低头不语,嘴巴一动一动,机械的嚼着米饭,这种沉默加重了我的猜疑,让我忍不住用生硬的口气问了一句:“刚才是你以前的情人打过来的吧?”

    薰霍然抬头,脸色白得吓人,我以为她会矢口否认,可她没有,她的眼泪像水一样流下来,她大概说了声:“是!”但是声音哽咽得让我无法听得清楚。

    薰大概不想让我看到她这副模样,推开椅子快步回到卧室。我仰面盯着天花板,心里说不清那里堵着慌,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她。不是都说既然爱对方就要原谅她的过去,但是和自己生活了半年多,她为何仍旧忘不了那个抛弃了她的旧情人?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薰的旧情人,但是我从来不质问她,我确实没以为把薰伤的遍体鳞伤的影子还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或者称为情敌。

    直到情绪缓解下来,她才再次坐回到座位上,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还拿了几张照片,放到桌子上,我顺手拿起来看了看,是薰和那个男人的照片,那时候的薰看起来年轻充满朝气。

    “这就是他。”

    “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他抛弃了你。”

    “不!”薰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声音明显高亢上去,这一句话直中她的伤疤,她的眼泪又开始流下来,“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还爱着我,只是不能爱!”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一挺身,气急败坏的吼道,“你怎么了解他,你凭什么了解他?”

    薰也放声大哭起来:“他是我男朋友,我就是知道。”我一下子愣了没声,薰也逐渐收声呜咽,两人刹那间精疲力竭,她似乎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他……是我男人。”

    我一屁股坐回沙发,坐下去的同时似乎明白了一切——我只不过是个替代品,一个慈眉善目的房东。

    “他离开了我,因为他吸毒,他一时戒不了,所以他就离开了我,他怕连累我,他一直都怕连累我……都是他哥哥的错。”

    “这都是他告诉你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抛弃了你啊!每次打你的人是不是都是他?他这样的人应该送戒毒所,不,派出所。”

    我没想到这句话让薰突然离开座位,双膝一跪跪在自己面前。抱着我的双膝,一脸眼泪的挤出乞求的神情:“不!我求求你,他如果进去了,恐怕就活着出不来了。你不知道,戒毒所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冷冷的说道:“早知如此何比当初,要治好估计也要花一大笔钱。”

    薰跪在我面前,继续哭道:“钱,对,你先借给我点钱,就算是帮我,行么?就算是我求你,行么?”

    我也不知道那来的一股怒火,一掌把餐桌上的花瓶打落在地。我终于压抑不住自己一直以来集聚在心中的郁愤,禁不住喉头哽咽,几乎说不上话:“你背着我是不是一直给他送钱,这次他打电话又要钱了么?不如杀了我,把我的钱全给他。他不要你了,你都不在乎,你…你还给他送钱,我凭什么要把钱借给你?凭什么?就凭你和我上床?你一直在耍我,是不是?是不是?”

    薰跪在脚边,低头一声不吭,我能看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赤脚上,似乎有灼热的烫伤感。我的心有点软下来,但是一想到她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乞求自己,甚至不惜摇尾乞怜,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付出就让自己恨不能把她和照片上那个男人一起扔到黄河里去。

    “你是虐待自己。”我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进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中午薰静悄悄的离开我的家,她走的时候我在门缝里看到,纤细柔弱的身体令人看了心碎,“我不怪你,我甚至可以把一切都给你,只要你离开那个男人。”我在心中大声地喊着,但是却没有移动脚步拦她。

    等拿声幽怨的关门声响过之后,周围一下似乎失去了颜色,天和地是灰蒙蒙的,房子和人也是灰蒙蒙的,太阳照在身上没有一丝依靠的暖意。

  (十八)

 

    天下最不安静的是人心,尤其是我的心。它上面像沾满了草籽似的,刺痒,烦躁,胀得慌,却又不能发芽开花,即便是梦里也没有一个舒坦的时候。

    一连两天,薰都没有回来。我也不出去找,男人的自尊一直阻挠着我。

    第三天,仍旧没有一点消息,我有点着急。我打她手机,拨通了里面却不是薰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操一口东北腔女人说这个手机和号码已经被人买了,以后别再拨了。

    周末该交稿子的时候,我和主编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一段遭遇,问问他的建议。老同学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被我对薰的痴迷所感,还是被熏对另一个男人的情感所动,长叹一口气道:“你们的爱情就象周瑜与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你觉得值得,就不要在意自己的自尊,不要等到失去后再后悔。”

    我如梦初醒。

    我寻遍了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皆不见她的踪影,突然想起曾打过的那个男人的电话,于是如同抓到一根救命草一般,跑到电信局,打了一张近几天的电话单。

    找到电话的第一反应是用发抖的手指快速的拨打那个号码,一连拨错了两次,才拨通,那边传来薰急切的声音:“你是那位,现在他比较忙,呆会我让他给你打回去。”依稀分辨出有男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薰,是我……”

    “你!我呆会给你打过去。”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我一脸愕然的擎着电话。

    大约等了两三个小时,薰才打回来,“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薰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噢!”

    “薰,我想知道,你是否爱过我。”

    薰仍旧沉默,她的沉默在我的意料之中。沉了老半天,才闷声道:“爱!”

    “那回来吧!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回来。”

    那头依旧沉默,没等到回答,电话异常挂断了。我再打过去,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一连几天,我都打这个号码,偶尔是那个男人接,我就直接挂掉,偶尔是薰接,却几乎听不到她说几句话。一个礼拜后,那个电话号码就成了空号,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满城大街小巷的闲逛,期待着在那能在某个地方遇到薰,即便是远远的看看她,知道她生活的如何就行。

    但是茫茫人海,能碰到一个人的几率那是多么的小啊!就当我几乎要放弃,并且准备重新确立目标,身体力行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时候,必然中的偶然又打乱了我的生活,那段被令我反省几乎封藏的生活轨道如同梦游般又转来回来。

    说到底,这段偶然也是必然发生的。

    在我每周末要去交稿的杂志社——我第一次碰到薰的地方,一个沉闷而平凡的黄昏,我在杂志社下的花园中又碰到了薰,她正在当模特,全身油光异彩的。那对熟悉的乳房依旧对我的视觉是极大的冲击。我远远的站着,看着这熟悉的胴体,遥远的回忆又冲进我的脑子中。我似乎又看到她似有似无的视线从我身边掠过。

    见面的地点依旧是射手座书吧。她要了一杯蓝山,大口的喝着。这场邂逅薰似乎并不惊喜,话也不多,看起来很疲惫。倒是我内心中冲动着难以遏制难以名状的激情,被埋藏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其势不可想象。我下定决心动用起自己全部的热情和持久地耐心,去化解眼前这个女人难言的痛楚。

    经历过痛苦的人才知道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也倍加珍惜。

    我更坚信了一点。我和薰之间有割舍不断的缘分,这是老天安排的。我就是上天安排给与薰幸福的那个人。我为发现这点而激动不已。

    分手时,薰特意的触摸了一下我的脸,怜惜地道:“注意身体,你有点瘦了。”

    往后的日子,我和薰时常能在杂志社碰面,她虽然揽了许多活儿,但是唯独对杂志社这里的活儿情有独钟似的。我固执的认为她和我一样也个念旧的人,因为在这里有我们两个人的回忆。

    我尽量不提以前的事情,只是天南地北的扯谈,间或透漏一些近期的打算,薰也认真的聆听。其间我也暗示了我依旧怀念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并希望她偶尔能回去看看。我想这些进展都正向着薰重回我的怀抱方向发展。

    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我也了解了薰过得并不好,在她看我的眼神和交谈中,我能体会得到。

    我在等时间,或者说是机会。

(十九)

    “喝酒了?”半夜,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薰大咧的坐在楼梯上,披散着头发,侧着头,头发盖住大半张脸,裙子被撕破,一只鞋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没事吧!”

    我伏下身去扶她的时候,看到她脸上淤青,浓妆残缺肮脏,我甚至无法辨认我曾经以为熟悉的面容,她的膝盖也满是伤痕。“你怎么了?这是什么?”

    “跌…跌倒了。”

    “不对,是人打的,是谁干的?是他么?”

    “别管我。”

    “为什么?”

    她转身冲进房间,撕掉身上的一切阻碍。脱掉衣服的她像是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体,恐怖却充满诱惑的躯体。那躯体是天使和魔鬼的孩子,是一个欲望和性欲相互冲击视觉的产物。她令我惊讶不已。

    我想用手阻止她,她甩开我,大声呵斥道:“怎么?我这样做你不喜欢看么?你心疼吗?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她抓起沙发上熨好的内衣,一股脑的摔到我脸上,“傻瓜。你爱我吗?神经病。我真受不了你看我的眼。你说那是爱情。去死吧。”

    她跑进屋,拿出我搜集的有她的一摞杂志,抛在地上,用脚使劲的塌着,说:“我也知道。好。行了。我每天每天想死。为什么是你,不是他。你以为我是你么?别做梦了。你想我那么容易……”她越来越语无伦次。

    我试图抱住她,让她冷静下来,可是我的手还没触到她,她就像被电击一样,往一边躲闪。“够了。我要走。不要阻止我。我要走……”她胡乱捡着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我的拳头紧握着,胳臂上的肌肉就像铰链般地收缩,紧接着这收缩波及衍到胸口,腹部,甚至小腿。我的神经近乎崩溃的边缘。我想放她走,但是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她挪近。我想到了无数的挽留她劝慰她的语言,但是却没有一句话能说的出口。

    我恨那个男人,恨不得马上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断,不,我要让他也感受一下此刻我的心情,就好比一把刀子痛在心窝上,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要杀了他。这样他就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

    薰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努力的往外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为她做了这多,她依旧想逃开我,难道我真的没有一点比的上他?不会的!她一定把我当成那个男人,她要离开他,回到我身边。我搂住她,使劲的往回扯。

    “不要阻止我。我要走。我再也受不了吗啡的气味……”

    “求求你,别这样,睁开眼,看看,是我啊!”

    薰努力睁开眼睛,用手指触摸我的脸颊,盯了我半晌,道:“我以为我爱的人只有一个。为什么又会出现你……”

    “别爱了。别爱……”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就想安抚森林里迷路的孩子,又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直到她发出野兽般巨大的呜咽声。

  (二十)

    日子恢复以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变化的是薰搬回来住了。

    我们已经不同床,明确的以分居的形式住在我的小屋里,薰甚至还要求付房租。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好远好远。

    从这天起,薰不早出晚归了,她似乎什么心情都没有,常常一整天闭门不出,本来,我要把卧室让给她的,这样衣橱也可以归她,这样也方便她,但她坚持不住,我只好在客厅用几床被子为她搭了一个铺。

    薰也不打扮了,脸上也不化妆,她甚至把以前的化妆品全部从楼上丢了下去。衣服也就是那两件,偶尔拿我的衬衣套穿一下。在我看来,她似乎失去了对生活的兴趣。对以前喝酒泡吧之类乐此不疲的事情,也不再涉及。

    我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很多次,我忍不住想和她好好谈谈,或者干脆拉着她到外面去旅游,在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毁掉,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转念忍住,一方面我想,她大概需要时间,心口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另一方面,我自私的想她永远这样下去,这样我们便可以永远的在一起。我为自己有这种病态的想法而悲哀,但却忍不住时常泛起这样的念头。

    终于有一天,薰朝我借钱。“能不能借我点钱?”

    “怎么?又去给那个人?”

    “我想……我想去别的地方,我想一个人呆着……呆一阵子。”

    “这里……不好?还是……”

    “我欠你太多了,多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我现在心太乱了,我没法和别人住在一起,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肮脏,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还你钱,我以后一定好好谢谢你。”

    薰说着说着泪水朦胧,我的眼圈也不禁红了,但是眼泪并没有掉下来,我说:“薰,你不脏,你在我眼中是最纯洁的。你借多少钱都行,只要你高兴,我也不要你还,你干什么我都不会勉强你,我只要你快乐。”

    薰出声的抽泣,道:“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你,你越这样我越觉得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你能原谅我么?”我努力的点头。

    “你一定要回来,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你在我去不了的地方等我。在那里爱我。

    刊登我写的那篇《谋杀爱情》的杂志里,我发现了薰留给我的一封信,那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亲爱的:

    请允许我还能这样称呼你,我的内心对你充满了感激和歉疚。我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给我都是一种特殊的温柔的感觉。但是我却不能不时常提醒自己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想必你也能猜得到。他是我的初恋情人,而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和我们全家,所以我曾经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爱他。但是没想到他父亲的公司突然倒闭了,而他因为他哥哥而染上了毒瘾。这些我想你都知道了。其实他是个好人,清醒的时候对我也很好,我一直很想帮他把病治好,但是,你知道的,这很难,而且需要一大笔钱。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但是认识你,爱上你,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一直以为爱情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所以我从来不轻易付出自己的真情。我常常独自一人在夜晚憧憬未来。我承认我有时候很怪劣,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那并不是我本意。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重新再认识你,但是不是在这里在这个时间。

    上次我离开你,是因为我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没想到他变本加厉,要我骗走你所有的遗产,我不愿意,他就打我,不给我吃饭,还逼迫我去接客。我实在忍受不了他。他变了,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我以为离开他,就不会再痛苦。我本来把我这一生都献给你,来补偿你。让你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但是这一切都太不实际了。我的内心中有无法克服和摆脱的痛苦,那会让你更痛苦。我要走得远远的,去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好忘掉你,就像你忘掉我一样。

    不写了,我一直在哭,我不想再流泪了。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吻你千百遍……

    薰

 

    我看到信结尾薰歪歪扭扭写的一行外语,是小说中那段我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教她的法语:“你在我去不了的地方等我。在那里爱我。”我的泪再也忍不住滴在纸摺上,迅速的被吸收,消逝掉。

    我搜遍了城市中所有的角落,问遍了薰工作过的所有地方,她没有其他的朋友,只有我。最终好不容易从黑市上卖毒品的口中打听到,几天前似乎在南阳胡同见过类似薰的女子,那里是妓女经常出没的地方。

    我找到那里,问了老鸨,的确薰曾来过,但是让一群男的打的遍体鳞伤,似乎女的要杀男的。我塞给她两百块钱,她给我指了胡同深处一座小楼,并悄悄告诉我:“女的还活着,那几个男的刚出去,大概谈买卖去了,可怜的姑娘啊!估计伤好了之后又会出来卖……”说完色迷迷的瞅了瞅我。
   
    我心急如焚的奔上小楼,在顶层的一间小屋里面找到了薰,她正如老鸨所言,全身赤裸,体无完肤。我脱下衣服把薰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下楼,走了两个胡同才招来一辆的士,送到医院。

    薰的身体状况很差,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守护了几天几夜才苏醒。第一眼看到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安抚着她,让她又睡下去,她梦中不停的呓语道:“我杀了你……不!快跑,他们要绑架你,抢你的钱……”

    我无限怜惜的看着薰浮肿的脸,心中充满仇恨。

(二十一)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带着我的歌声,是我心碎的方向,你用你的眼泪,抚摸我寂寞——许魏《秋天》

    我看着她慢慢睡去,眼角还留着泪痕。

    我开始勾画了无数谋杀的过程。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应该是蓄谋已久的。

    “你知道桫椤树会开花么?据说苏格兰的鸟会在桫椤上停留。苏格兰的群鸟。群体起飞、群体死亡的鸟。”

    “它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桫椤起飞?”

    “不知道。也许是花谢的那一天。”

    “然后呢?”

    “当它们一齐起飞后,无论是谁都不会再等待谁。一直一直地为等待下一次的桫椤花开而在空中盘旋,通常的情况下,在下一次花开前,它们就会全部死绝。”

    “现在听来像是自杀。”

    “准确地说是领头的那只鸟的谋杀。情杀。”
   
    “真浪漫。”

    我坐在巨大的桫椤树的影子下,不断的回想着和薰的这段对话。“是情杀。”

    我剥开落在地上的桫椤树的花蕾,蜷缩的花瓣是经历了阳光暴晒的结果。我看到了他。当我把刀子捅进他心口的时候,我觉得一下子解脱了。阳光照在我脸上,有着温柔的错觉。我开始怀念薰泛着微光的肉体。
   
    几天后,薰到警察局自首,以涉嫌谋杀和各地多起以肉体诈骗他人钱财的罪名被起诉……


[全文完]

posted on 2005-08-14 19:52 ilvs 阅读(359) 评论(0)  编辑 收藏 引用 所属分类: 来点经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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